第二记 三家村夫:报销记(第7/9页)
正在不得开交的时候,祸不单行,这里传说,在重庆的参政会上有人质问粮食部,粮食为什么飞涨,扬言要追查运重庆粮食的海损事故。有一天,会计主任来找我,说局长找我有事。过去局长是从来不和我照面的,一切都是经过会计主任,这回破格要见我,是什么事?
晚上,我跟会计主任一块儿到局长公馆里去了。才坐下呢,局长劈头就问我:“你和那个老会计去喝过酒吗?”
我失悔那天回来,没有把这件事给会计主任说一说,现在只好认账了。我嗯了一声。
局长火了:“好呀,你吃里爬外!”接着就用威胁的口气问我:“你老实说,你是不是看到‘裕民’要垮,去挨‘富国’去了?”我否认有这样的动机,我说我也并不知道那个老会计早已被局长“高升”出去,投进富国公司里去了。但是会计主任揪住我不放,像审问似的问我:
“你放老实点,你是不是把裕民的老底子向他端出去了?”我否认。
“那么海损的事除开你谁还能知道?为什么这件事在重庆闹了?”
我只能矢口否认。我不想说出舵手还活着的事,那样会追查我这个消息的来源,如果说是老会计告诉我的,他们一定认为我陷进富国已经陷得很深了。我坚持我并没有暴露他们的阴私。的确是这样,他们找不到我泄漏了什么机密的证据,事情就说到这里僵住了。
会计主任马上来转弯子,心平气和地说:“老兄,我们好歹都在一条船上,莫非我们还信不过你?不过想告诉你,那个老会计不是好东西,他正在安圈套想把你套住,你要当心,不要落进他们的圈套里去了。好了,今天就说到这里吧。”他一边说着,一边给局长在递点子的样子。局长也就马上改了口:
“好了,好了,你为人忠厚,我们信得过。过去的事不说了,只要不和那个老会计去网,我们还是和衷共济,渡过难关,有你的好前程。”
我从局长的公馆里走出来,捏了一把汗。
过了两天,会计主任来约我一块儿到局长家里去,商量要紧的事。我们到了局长家里,局长和颜悦色地对我说:“好,好,你是个明白人,靠得住,我们这回送重庆的几千石公粮,请你去押运,并且替我带一封信到部长公馆去,他们要问什么,你才好回话。”会计主任在一旁帮腔:“有部长在,我们裕民垮不了。你去见见部长,这机会可是难得哟。”
我只能应承了,他们两个看来很满意的样子。
运粮船队快开船了,忽然会计主任上船来了,还带了三个人一块儿上来,好像不是押运员。他说他们有要紧事要搭顺路船去重庆,和我一块儿走。船队开船了,一路挺顺利地过了险滩,天快黑的时候,快要到重庆了。会计主任提议,我们另坐一条快船,先赶到重庆好安排粮船靠岸的地方。对头。我们从大船下到一条小船上,在前面走了。小船果然跑得飞快。
在黑蒙蒙的长江上,走了一程,会计主任带的两个人忽然靠近我的身边来坐下。会计主任开腔了:“这是你说老实话的地方了。你说说你把我们运粮的海损事故,告诉老会计没有?”
我还是那句话:“没有。”
“好,”会计主任说,“你到底是说了还是没有说,都没有关系。你说了,砍你下水;你没有说,给你个全尸,沉你下水。”
说着,那两个大汉就把我按在舱里,硬要把我用麻袋装起来。我又哭又喊:“冤枉呀,活天的冤枉呀!”哪个管你?在这黑茫茫的江上,孤零零的一只小船,谁能听得到。
会计主任还奚落我说:“你记到,明年今天是你的周年,我们总算相交一场,到时候我到河边来给你烧纸。”
我已经吓得昏了,我怎么被硬塞进麻袋里去,怎么被抬起来丢进河里去的,后来又怎么样了,我完全不记得了。
当我醒来的时候,奇怪,我正躺在一张床上。这屋子比较黑,窗帘都拉上了,但是这间房子看起来还是蛮讲究的。这是在哪里?是在阴曹地府里吗?是在运粮船上做梦吗?我捏了一下我的腿,感觉很痛,我没有死,也不是在做梦,的确是会计主任和两个大汉合谋,把我沉了河了。但是这是谁把我从水里搭救起来了呢?
我什么也想不清楚,我的头疼得很,是死是活,也不愿去想了。
“他醒来了吗?”一个很熟悉的声音从门外边传进来,跟着门被打开了,原来是老会计进来了。他走到我的床边,我想挣扎起来,他阻止了我:“睡好,睡好。”显得十分亲热。毫无疑问,一定是老会计他们一帮人把我从河里救起来的了。他们这帮人想必就是富国粮食公司那些人吧,就是孔二小姐一伙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