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场 深红道路(第9/9页)



对不起,内河。

我们从来都有各自立场,只是现在更加分明。你按照你自己的意志辩驳和阻止我,没有对错之分。在青冈的那一年,我每天写诗歌,一遍一遍地洗头。把头发洗得好薄。早上梳头时掉落很多头发。我要保全脑子,所以写了很多诗歌。白天病人会被带去拆棉纱手套,这种劳作为医院增加效益,也用来镇定焦躁的分裂症病人。我经常一边拆手套,一边在心里写着那些诗,等待晚上可以把它们记录下来……善生。我们在一起,对彼此那么好。但是我一个人生活在自己的黑暗之中。你也是如此。沦陷其中。不能靠近。

她转动身体的时候,手腕上的银镯发出叮当的碰击声。她背对着他,开始安心入睡,很快发出深沉的呼吸。

他从来都不属于她的世界。他的世界是规则的被量化的没有瑕疵的。遵守时间的递进秩序,蒙住自己的眼睛往前走。他不像她。她跌跌撞撞,宁可头破血流也要看个究竟,问个清楚。从不懂得疏离的界限,纵身投入,带着命定的盲目的激情,要靠近这热与光,补充她躯体中的某种元素的缺乏……不计较粉身碎骨。她的行事原则一向以自我为中心,做她喜欢的事情,为此付出一切代价,有甘愿的勇气。他比她多的是他的自保。在事物之间出入自如,不曾沾染任何悲喜尘埃。

他们注定各奔东西,奔赴各自的生活。

凌晨的北京火车站,他与她告别。他穿一件黑色羽绒服,不想与周遭世间产生任何关系的清净索然。而这个抽烟的邋遢的女子,站在车窗后面,用手指抹掉玻璃窗上白茫茫的雾气,用力地对他挥手,脸上有一如既往的笑容。

他被她身上捉摸不定的脆弱而坚定的流浪气质所迷惑。他不准备跟随她,也并不蔑视她。他生活在自己的内心惘然之中,并不希望被提醒。那一时刻只觉得无言以对,转身离开了车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