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宇宙连环画》(第9/13页)
新住民的反应同样是矛盾的。他们想逃跑,想战胜恐龙,但不知为什么又觉得他们自己一定会被恐龙战胜。而被恐龙们战胜,却又似乎是符合他们心底的愿望的。我深入到他们当中之后,才逐渐弄清楚了他们的这种奇特的情绪。可是我自己,我该怎么办?我两边都不愿背叛,但我也有些讨厌他们双方。于是我独自出逃了。然而我又放心不下,我躲在一个地方观看。啊,来的不是恐龙,是犀牛!我跳出来宣布实情,但新住民己不再信任我。
“我们先前也许没有弄清他们是不是恐龙,但我们已经知道了夜里你不在这里。” [31]
啊,难道我,不是也已经认清了这些俗物们的卑劣吗?这是些苟且偷生的家伙,永远是匍匐的,永远学不会像英雄那样站立。伟大的恐龙精神已经死了,再也不能复活了,地球上只剩下了这些内心曲里拐弯的家伙……这一刻,我终于清楚地感觉到了自己的使命:我们的种族必然消亡。这是我们的选择,但是这个种族将我作为代表留在新住民当中了。我将在这些可怜虫当中见证恐龙精神的巨大威力。是的,我看到这些地球住民对于恐龙的误解一个阶段有一个阶段的不同形式。从最初的纯粹恐惧,到后来的崇敬,再到如今的略带嘲弄或者幽默。他们情绪的变化是因为我吗?既然他们认不出我来,他们关于我的种族的看法,为什么又因我而变?
当大家嘲笑恐龙时,蕨花陷入了伤感,她对我诉说她的伤感的梦,她为恐龙的不被理解而悲哀。她不知道,我,作为恐龙,最忌讳的就是伤感情绪。她的怜悯令我暴怒,因为我的种族完全不需要怜悯,我的先辈是在庄严的氛围中自行选择灭亡的。但这一切又如何能向蕨花解释呢?我又气又急,又没法做出解释,就用粗言粗语伤害了她,大家都对我的举动感到愤怒。
事情在戏剧性地发展着。新住民们见到恐龙的骨架之后,全都开始怜悯恐龙了。这更引起了我的无比愤怒!我血管里流着英雄的血,我不允许他们用廉价的伤感来亵渎恐龙。所以,我趁他们熟睡之际将那副骨架拖走掩埋了。
除了我们的种族之外,什么时候还有过别的种族有过这么丰富、这么充分的进化,有过这么漫长、这么快乐的统治吗?我们的灭亡是一篇庄严的闭幕词,完全配得上我们的过去。这些傻瓜们又怎能懂得这一点。 [32]
一切全成了秘密,深藏于我的心中。我无法将这个秘密传达给他们,我只能用我的存在来暗示他们,日复一日地暗示下去,别无它途。啊,这是一种多么阴暗的生活啊!我产生了报复心,我要用我的举动来给傻乎乎的蕨花上一课。当然,即使是报复,也是出于高度的理性,因为我是恐龙啊。简单地说,我所干的就是当着蕨花的面抢走她哥哥的情人,然后同她在岸边交媾。我想以此举来告诉她和她哥哥,恐龙不是幽灵,他们曾是鲜活的生命,是生命本身成就了他们的伟大,并且这种伟大还将延续下去。我的出轨的举动一定令他们百思不得其解了吧,至少也是打破了他们的思维定势。
我的恶行给了这些新住民(包括蕨花)很大的打击。他们不能理解这种行为,他们陷入了沉默。也许我给蕨花带来了空前的绝望,但她仍在思索,在竭力地理解我。她终于这样对我说:
“我梦见在一个洞里有某个种族的唯一幸存者,谁也不记得他的名字了。我去问他他叫什么名字。里面很黑,我知道他在那里,可我看不见他。我完全知道他是谁,他长得什么样子,我只是表达不出来。我不知道他是不是正在回答我的问题,我也不知道我是不是正在回答他……” [33]
蕨花在痛苦和绝望中终于朦胧地感觉到了我们的精神境界!而我认为,只有这,才是爱情的开始,才是我所渴望的精神上的结合。坚冰正在被打破……也许误解还将不断产生,但我们双方的追求都已有了正确的方向。我们相信,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是存在的。我用我的行动向她做了暗示,而她感到了,沟通就这样实现了。这就是我,一条恐龙的爱。在精神上,她已属于我,我也已属于她了。
我终于完全看清了,是恐龙精神赋予这大地上的一切事物意义。我的种族通过消亡来获得永生,获得控制。他们留下了我,正是为了让我通过奇异的方式来再现、来演绎他们曾经有过的辉煌。也许我在这些新住民当中的生活阴沉而单调,但沟通的可能性不是一直存在着吗?历史就是这样延续下来的,我的种族也因此获得不朽。我将永久地在这地球上流浪,去实现我的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