辉煌的日子(第16/20页)

我的住处一天天颓败了,雨水渗透了一面墙,北风又掀掉了厨房里几片屋瓦,房子里散发出一股霉味。我在这个与世隔绝的地方等了又等,内心十分焦躁。

又一个月过去了,传达老头推门进来,将钱放在桌子上,没有像上次那样很快走掉,而是坐了下来,一声不响。我刚一开口对他说话,他就竖起一个指头将嘴唇一撮:“嘘——”于是我闭了嘴。他像变成了化石一样坐在屋当中一动不动。我全身不舒服,在房间里走来走去,或在座位上扭动不休,但没有产生离去的想法,我在等一个新的转机。一直坐到吃中饭时分,老头站起来,也不和我招呼,一人独自出去了。下午他又来了,还是一动不动地坐下。我徘徊、叹气、弄出一些响声,但他岿然不动。傍晚时分他又站起来打算走,我拦住他问他明天还来不来?他沉吟了半晌,回答:“我将适当增加伴陪你的时间。”

因为他的那句话第二天我没去大楼,怕他来了我不在家。我等了一整天,他却没来。第三天也如此。我在心里嘀咕莫非这老头在撒谎?他采取这种姿态是有什么重大的决定要告诉我吗?第四天,我正打算出门,他来了,撑着伞从外面进来,满脸的不高兴。

“谁让你等我的?你完全没必要等我。这所房子又没上锁,我想来就来,你不要特别在意这一点,更不要抱什么希望,我的到来完全是我本人兴之所至,与你没什么关系。”

他用袖子掸了掸椅子上的灰,就坐下来一声不响了。我又开始围着他转,叹气,弄出响声,而他仍然岿然不动。我暗暗告诫自己一定要有耐心。他坐到中午就离开了。

后来他又接连来了两次,每次都板脸坐在那里不说话,之后又不来了。我只好又去大楼外面徘徊,心里空空荡荡的。

日子一天天挨过去——不挨过去又能怎样呢?到了老头又一次到来之际,我已经是急不可耐了。他一进门,我就感到自己完全被他所吸引,愿意永远同他在沉默中共度时光。而周围的一切,这所房子,潮湿的墙,很旧的桌子,简陋的床,都像是为我们而创造,具有了某种权威的含义似的。一天过去,老头似乎对我比较满意,第二天他又来了。我做出心领神会的样子同他坐在破烂的房子里,我们既不对视,也不谈话,一直坐得腰酸背疼才换一个姿势。奇怪的是一天下来,我竟对自己有种满足感。我巴不得老头天天来陪我坐,不要隔很久才来一次。

传达老头看出了我焦急的心情,说道:

“这是不好的,请问你怎能指挥我?我想来便来,我不来你盼也是白盼,请你恢复内心的平静。我在某一天将要带你进人科学院的办公室,不过这句话你不要放在心里,我记起来的时候就会带你去的。”

隔了一天他又来了,显得很高兴,并带给我一个好消息:院长本人要亲自来这里看望我了,请我在家里等待。我掩饰着脸上的得意,在房间里忙乎起来,我要将房子打扫一下。老头开始一声不响地看我忙,后来他忽然说:

“我们走吧。”

“去哪儿?”我十分诧异。

“去科学院呀。难道我们不应该去那里迎接他吗?请问他是什么人?至高无上的权威,命运的主宰,不是吗?再说他又不认得来你这里的路。”

我一想也对,就与老头一道匆匆地往科学院赶路。到了传达室,老头去打电话,里面回答说院长已去了我家,一早便坐车去的。我们一听急得要死,立刻叫了一辆三轮车往家里飞奔。一路上我头上冒着汗,拼命催踩车的,半小时后终于到了家。我和老头上前推开门,屋里一个人也没有,只见桌上有两个茶杯里面的茶喝了一半,水还是温热的。

“院长来过了。”老头满意地说。

我拔腿出门要去追,被老头死死揪住。

“你要干什么?”他严肃地说,“这不正是我们所期望的吗?我多次提醒你对任何事都不要刻意追求。请你仔细将这件事的前因后果思考一番,就可以看出这正是院长找你联系的独特方式。难道你认为你可以与自己的命运谋面吗?我们去科学院,他老人家来这里,这中间错过了什么?什么也没错过,天地间的万物各行其道,正常得很。谁让你生出这种冒失的想法,竟然要去追赶他老人家?你太无知了。丁老太真有眼力,哲学家的确没什么用。”

“我们今天什么也没干。”

“啊,你竟这样看待自己的工作吗?我们去了科学院,以独特的方式与院长联系过了,这不叫作工作吗?你对自己的工作如此小看,请问你倒底有什么了不起的才能?”

“院长还会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