剪纸(第6/11页)

“翁家大叔是怎么回事呢?”

云嫂说这话时,又看到云伯在暗笑。

“我觉得他是在那土沟里享受生活。”云伯说。

“如果我打开院门,我们的鸡鸭和小猪不会有事吧?”

“难说,谁也不能保证。”

云伯回屋里织麻鞋去了,他喜欢夜里干活,他要一直干到午夜。

云嫂再看了看土沟那边,现在一点响动都听不到了。不知怎么,云嫂的脑海里出现了沼泽上的车队。她咕噜道:“什么东西离得越来越近了。”她往房间里走去时,两条腿像铅一样重。

五妹告诉她说,她上回到集上去卖剪纸,一群妇女围着她,一共要走了一百件。那些女人土头土脑,像是老山沟里头出来的,还有两个盲人。

“她们买的是你的那些连环套吗?”云嫂问。

“是啊。她们说要拿回去学着剪呢。我问她们是从哪里来的,她们就说了一个奇怪的地名。肯定不是我们省。她们说话倒是听得懂。有一个老一点的告诉我说,她们住的地方一年四季被太阳晒,所以喜欢黑色,也喜欢圆环。”

云嫂打量着五妹卧房的墙上,现在那上面贴的不再是黑环图案了,换上了许许多多黄色的蚁,看了真肉麻。五妹真是心灵手巧,那么小的蚁,她可以剪得活灵活现。可她为什么不剪一点让人看了轻松的东西呢?

云嫂站在五妹房间里发呆,五妹就瞪着她看,分明是催她快点离开。云嫂感到,不知从哪一天开始,五妹变得越来越强硬了,不论干什么都有自己的一套。她叹一口气,回自己房里去了。

她和云伯住的这间卧房很宽敞,老式的雕花床也很大,像一间小房子一样。刚刚搬来时,云嫂很不安。于是每天吃过晚饭云伯就将灯吹熄了,让家里黑得像地洞一样。这一来云嫂的心情就渐渐好起来了。那个时候有一种夜鸟总是飞到他们的窗台上来,通常有十几只,身体很小,叫声细小柔和,像灶上的老蟋蟀一样。云伯开玩笑说,是他将鸟儿唤来的,为了让它们给云嫂做伴。果然,黑夜里的这些细小声响镇定了她的神经。后来它们就不来了。云嫂就尽量多养鸡,因为鸡也能驱除心中的不安,尤其是那些生蛋的母鸡。

云嫂一边纳鞋底一边想着这些美好的往事。奇怪的是当她想到有林与她之间发生的怪事时,她一点都没有内疚的感觉,她只有好奇心。偶尔她甚至生出这种念头:即使将这事告诉云伯,云伯可能也不在乎。她感到这两年父女俩为某种她无法深入理解的事着魔了,其他的任何事都不会让他们有什么震动。

她突然觉得很困,因为云伯还在织麻鞋,她就先上床了。她上床一会儿又没有瞌睡了。她听到窗子没有关严,就起来关窗。

“谁在外面?”

“是我,有林。我从集市上回来,给你们带了一些蜡纸。”

他将一包东西从窗口扔进来,然后匆匆离开了。

云嫂捡起它,就着月光仔细看。这些蜡纸应该是紫色的吧,月光下看起来有点邪恶的味道,她不放心,又点上灯去看。啊,的确是紫色,是上等的抛光蜡纸。

云嫂到五妹房里时,五妹还没睡,正凑在油灯前剪那些蚂蚁呢。云嫂将蜡纸递给五妹,说已经买了好些天,扔在碗柜里忘记了,不知颜色合不合她的意。

“这个颜色正好。是有林叔给你的吧?”

“你怎么知道?”

“他对我说,要我试试紫色。”

“啊!”

五妹抽出一张纸,立刻开始剪。云嫂紧张地看着。

五妹剪的是蜈蚣,蜈蚣那些细小的脚上,又沾着一些更小的蜈蚣。她飞快地旋转着剪子,口里介绍着自己的作品:“这是眼睛。”

云嫂越来越不安,就走开了。她再次上床,一会儿就睡着了。

云伯挑着麻鞋去赶集的那天,怪鸟没有到这边来。有林却来了。有林站在院墙那里同云嫂说话。

“最近生意有些冷清。不过还好。”他说。

“沼泽上的那些拖车的,到底是什么样的情况呢?那种事总要亲眼看一看才会相信。”云嫂说。

“那对你来说太难了。一个女人家,夜半三更守在那种地方,很危险的。就是像我这样的男的,有时也害怕。”

“那你还一直守在那里?”

“我想看的那件事还没有发生。”

“在龙街的时候,你就知道我们梅村吗?那时你到过这里的沼泽地吗?”

“龙街?不,我原先住的地方叫乐古街,在郊区。”

“怎么回事?你不是有林?”

“就算是吧。”他看了看她,有点垂头丧气。

“你自己说的你先前修轮胎。”

“我先前是修轮胎。”

“你为什么这样涣散?!”云嫂大吼一声,气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