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21世纪的自由主义和新左派(第6/9页)
“中道自由主义”的态度受到保守主义的欢迎。陈明说:“我很看重自由主义学人在读经问题上的出场和言说方式。我一直认为,文化保守主义应该是为了自己民族生命的健康条畅才有所保有所守。因此,它应该把发展自己的传统当做能保能守的前提或条件。与自由主义思想的结合,我觉得是头等重要的。”
尽管许多人产生了一种印象,以为在2004年这个“文化保守年”,自由主义和保守主义走到了一起,但这个印象实际上是不准确的。并不是所有的甚至也不是大多数自由主义者都倾心于保守主义;批评保守主义,批评自由主义倒向保守主义的也大有人在。比如,袁伟时对政治保守主义持强烈的批判态度。他说:“其实,简单说来就是一句话:中国要回到政教合一的体制,由儒教的‘大儒’、‘贤儒’加上血统高贵的前贤后裔集体君临天下,保留对国家一切大事的否决权和决定权,需知在三院中他们笃定支配了国体院和通儒院!不过,这样美妙的设计立即会碰到无法逾越的障碍:如何确定那些‘通儒’和‘国体’代表的合法性。”11我则在争论中表示:如果把“复兴国学”比较平实地理解为知识、教育方面的补课和基本建设,那是没有任何问题的。现在恢复国学的努力之所以正当和必要,是因为人们的国学知识太欠缺,国学在教育中、在人们生活常识中所占的地位和它应有的地位相比存在较大的差距。总之,中国人对于自己的传统文化学术欠债太多,要反对的只是企图恢复传统思想的正统地位,使中国回到“独尊儒术”的时代,那不是把儒学当成“文化儒学”,而是当成“政治儒学”。相关争论还涉及对国学衰落原因的认定。现在力图复兴儒学的人谈论儒学的衰落时,不提权力的干预和压制,不提政治运动的冲击,而是一个劲批判眼光向外学习和对内批判的知识分子,同时对五四新文化运动、对启蒙、对倡导科学与民主进行清算,这不尊重历史事实,也不利于儒学的恢复和发展。12
五 对民族主义的态度
民族主义是比新左派思潮和自由主义更基本、更广泛的思潮,它在中国源远流长,至少有百年以上的历史。新左派思潮和自由主义这两派都有一个如何面对民族主义的问题。民族主义思潮和情绪在20世纪90年代就相当盛行;世纪之交,随着北约在科索沃的干预行动、中国驻南斯拉夫使馆被炸等一系列事件,这种思潮和情绪迅速高涨。在一本作为对中国驻南斯拉夫大使馆被炸的反应的书中,作者在序言里说:”1999年5月8日,我们终于看到了我们民族生命的冲动,听到了民族的心灵在呐喊。”作者不同意此次事件是误炸,认为美国并不在乎与中国的关系,并抱怨说:“另一方面,中国却一直把与美国的友好放到一个极高的位置。二者对比,差别极大。”作者还抱怨说:“中国在过去许多年中,一直力图做一个‘好孩子’,这使得美国这样只懂得力量的国家忘记了中国的实力。”作者建议中国也要做做“坏孩子”,不要怕影响国际形象。作者担心的只是“现在的中国人已经失去了做‘坏孩子’的阳刚之气,这种社会风气之中的颓废之风亟须扭转”。13
自由主义和民族主义都是随着民族国家兴起而在欧洲产生的思潮和运动,从历史和时间上看,二者的一致或交叉之处甚多。不过单从理论上分析,前者重理性,后者重感情;前者重个体,后者重集体或整体;前者重普遍性,后者重特殊性,因此彼此的内在矛盾是深刻的。拿左派思潮和民族主义相比较,前者原来重普遍性;但新左派却相反,强调特殊性,后进国家的左派知识分子尤其偏好以民族的特殊性来对抗“资本主义”和现代化的普遍性。
甘阳的观点可以说是新左派强调中华特殊性的例证,他说:“在所有‘非西方文明’中,中国与其他非西方文明是不一样的。中国在历史上和西方没有任何关系,是完全外在于西方的,西方也完全外在于中国……中国可能将按她自己的逻辑,而不是按西方的逻辑……今天不但需要重新看改革与毛时代的关系,而且同样需要重新看现代中国与传统中国的关系,不应该把现代中国与中国的历史文明传统对立起来,而是同样要看传统中国与现代中国的连续性。我们今天应该特别强调,中国漫长的独特文明传统对于中国的现代发展具有根本的重要性。现代社会的普遍特点是社会分殊化高、离心力大,因此一个现代社会如果没有足够的传统文明凝聚力,社会分崩离析的可能性相当大。”14甘阳讲话的主旨,在朱苏力的评论中更加突出,即用所谓民族的独特的价值来对抗被他们说成是想象出来的西方文化价值,也就是“自由、市场经济、两党制或者是宪法、法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