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办王他象蛇一样,聪明到令人恐惧(第3/4页)
“他是对的。”Tim轻声而清晰地肯定。简妮看看克利斯朵夫,他有点赌气地看着她,那神情象是高中考试时,被简妮超过的原尖子生。简妮并不理会他,她对许宏说:“你是对的。”
Tim“啪”地合上自己手里的本子,他突然用普通话对桌子对面的中国同事说:“许先生是对的。谢谢你。”他对许宏点了点头。
毕卡迪先生领先鼓起掌来:“Good Chinese。”他惊呼。
Tim笑着说:“我喜欢有一天能说中文。”
在Tim友好的小插曲中,大家纷纷站起身来,会就这样散了。
“Good Job。”美国同事纷纷夸奖简妮。毕卡迪先生也过来夸简妮,他拍了一下简妮的肩膀,简妮不由地将肩膀让了让,她受不了他拍她肩膀时的那种鬼鬼祟祟。毕卡迪先生让简妮想起了早年在上海音乐厅门口倒卖黑市票的黄牛,那种做非法交易的样子,让简妮浑身不舒服。在简妮看来,一切都可以在阳光下摊开,是非的立场都是黑白分明的。她虽然佩服他,但就是不喜欢他的作风。甚至简妮都不由自主地想到“走狗”这个词。
他手上强烈的香水气味,好象他往手上倒了整整一瓶香水。
“你可真香,”简妮忍不住说,“香得太厉害了。”
“气味不错吧?” 毕卡迪先生说,他竖起一个手指,“我有一个问题。为什么我们说了很多,但你将它们翻译成中文的时候,就变短了呢?从前劳拉在的时候,好象没有这种情况。你们的翻译方法有什么不同吗?”
Tim也回头来,询问似地看着简妮。
简妮的脸腾地一下红了起来:“我基本是逐字逐句翻译。有的地方,英文的语法和中文的不同,需要重新组织。”她申辩道。
“你不要以为我在质讯你的工作,不是的,我只是好奇。我在印度,墨西哥和泰国的挪顿分公司先后工作了二十七年。我的第一份工作也是美方总经理秘书兼翻译。我的工作经验是,在落后国家工作,常常容易发生误会,因为落后国家的人,常常神经特别敏感。这时候,翻译的忠实是最重要的。虽然有很多误会来自于不可调和的意识形态,但更多的误会,是来自于翻译用词的不当。我只是提醒你。不希望这样的情形再次发生。你也看到了,我们的工作环境是这样的,这里不是美国。” 毕卡迪先生态度非常诚恳地说。
“毕卡迪先生绝对是经验之谈,简妮。”Tim说。他将手搭在毕卡迪先生的肩膀上,对简妮说,“你们的家族经历有点相似呢,毕卡迪先生的家族也是印度最早的买办,为英国的东印度公司工作的。你们都来自于世代与西方合作的商人家族。”
简妮看着毕卡迪先生,在格林教授书中长达几十页的附录里,她看到过对东印度公司的介绍,那是最早将鸦片卖到东方,开拓东西商路的英国公司。在中国,它因为鸦片战争的关系而臭名昭著,在英国,却被称为开拓东方市场的先锋。那么说,他们两个人的祖先不光都是Comprador,而且是贩卖过鸦片的那种Comprador。现在,他们又都为西方的海外公司工作。
毕卡迪先生也看看简妮,他再次将自己黛黑的手伸出来,与简妮握了握,“幸会。”他说。
也许,他们的祖先,在一次鸦片交接的过程中也见过面,也握过手呢。简妮握住他柔软的手,心想。她的手上,马上沾满了毕卡迪先生的香水气味。格林教授的书里说,当年美国公司也从东印度公司批发鸦片到中国。东方的买办们用的都是同样一种洋径邦英语沟通,一般会英文的人听不懂他们的话。一般人也不会去学,甚至接触不到这样的语言。自己祖先的那口洋径邦英文是从穆炳元那里学来的,那,他祖先的洋径邦英文又是从谁那里学来呢?如今,他们的后代再次相会,不再说那种从东方发展出来的特殊英文。他有口音,带着伦敦风格,她也有口音,带着美国东部风格,他们的英文如今已经无可挑剔。
“幸会。”简妮说,“真的是幸会。”
他们互相打量对方,简妮还是在他满面真正的笑容里找到了暧昧,那种不能常常正正的表情象米饭里的小沙子一样。她想,等自己若干年以后,象毕卡迪先生现在这样,做到了海外公司的高级雇员,不管经历多少事,都一定不要粘上他这样的表情。她暗中在裙子上擦着自己手上的香水气味。
“你会习惯的,也会做得好,要是你心里还真的流动着你祖先勇敢的血。” 毕卡迪先生微微摇动着脑袋,简妮想起来,总是在学校餐厅的柜台里勤工俭学的印度同学,在赞美什么的时候,也总这样微微摇晃自己的脑袋,她想,这一定是印度人的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