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5(第2/4页)
我等到所有医生的声音渐渐消失,才掀开白毯子,穿上鞋子,走出房门。没人阻止我,所以我沿着走廊,从我住的这一侧绕过走廊,到建筑物的另一侧,之后,沿着另一条更长的走廊往前走,途中还经过门敞开的餐厅。
里头有个穿绿制服的女厨工正在摆设晚餐的餐桌。桌上有白色的亚麻桌巾,还有玻璃杯和餐巾纸。我在内心的角落偷偷藏起这地方有玻璃杯这件事,就像松鼠储存坚果。之前在市立医院,我们喝水用的是纸杯,吃肉时也没刀子可以切。在那里,肉都煮得很烂,以便我们用叉子才能切分。
最后,我走到一个偌大的休憩厅,里头的家具陈旧,地毯破烂。有个脸色苍白、一头黑短发的圆脸女孩坐在一张扶手椅上看杂志。见到她,我想起我们以前的一个女童军队长。朝她的脚望去,果然穿的是褐色平底皮鞋,鞋面上有穗带,覆盖着照理说应该是走户外风的鞋尖,鞋带的尾端还缀着类似橡子的饰物。
女孩抬眼,笑着对我说:“我是费乐莉,你叫什么名字?”
我假装没听到,径自离开休憩厅,走到这一区的尽头。途中经过一扇高度及腰的门,门后方有几个护士。
“怎么不见其他人?”
“出去了。”回答我的那个护士在一片小小的胶带上写字。我把身子探入及腰的门内,看看她在写什么,发现她写的都是爱·葛林伍德、爱·葛林伍德、爱·葛林伍德、爱·葛林伍德。
“去哪里?”
“喔,上职能治疗啦,打高尔夫球啦,或者打羽毛球。”
我注意到那护士旁边的椅子上有一堆衣服,就是我在之前那间医院打破镜子时,护士正在帮我打包的那些。护士开始把写有我名字的标签贴在衣服上。
我走回休憩厅。住在这里的人竟然会打羽毛球和高尔夫,真让我匪夷所思。有办法做这些事,他们一定不是真生病。
我坐在费乐莉旁边,仔细端详她。我心想,是嘛,她这样子就像参加童军营啊。她手中那本时尚杂志《Vogue》虽然破烂,她也读得兴味盎然。
“那她到底在这里做什么?”我纳闷,“她根本没毛病啊。”
“我可以抽烟吗?”诺兰医生坐在我床边的扶手椅里,往后一靠。
我说可以,我喜欢烟味。我心想,如果让她抽烟,或许她会待久一点。这是她第一次来找我谈话。如果她一走,我很可能又陷入刚刚的恍惚状态。
“来聊聊戈登大夫吧。”诺兰医生忽然这么说,“你喜欢他吗?”
我谨慎恐惧地瞄了诺兰医生一眼。我想,医生一定都是一个样,而且在这间医院的某个角落,势必也有一台像戈登大夫诊所里的那种机器,等着把我电得痛不欲生。
“不喜欢,”我说,“非常不喜欢他。”
“有意思。怎么说呢?”
“我不喜欢他对我做的事。”
“他对你怎样?”
我跟诺兰医生描述那台机器,还有蓝色闪光、巨震和声响。她静静地听,一动也不动。
“这样不对,”她说,“不该是这样。”
我望着她。
“如果做得对,”诺兰医生继续说,“应该跟睡着一样。”
“如果还有人对我做这种事,我一定会自我了断。”
诺兰医生跟我保证:“我们不会给你做电击治疗,就算真的要做,”她补充解释,“也一定会事先解释给你听,绝对不同于你上次的经验。你知道吗?”她说,“有人甚至喜欢做呢。”
诺兰医生离开后,我发现窗台有一盒火柴。不是一般大小的火柴盒,而是非常迷你的那一种。我打开它,看到一排白色小火柴,但火柴头是粉红色。我试点一根,结果一划就断。
我想不出诺兰医生干吗把这种蠢东西留在这里给我。大概是想看看我会不会主动归还吧。我小心翼翼把这盒玩具火柴藏在新羊毛浴袍的折边里。如果诺兰医生跟我要,我就说,我以为那是糖果做的,所以吃掉了。
隔壁房间刚住进一个女人。
我想,整间医院大概只有她比我晚到,所以,她应该不像其他人对我的劣行了若指掌,这样的话,我或许该去拜访一下,跟她交个朋友。
她躺在床上,身穿紫色衣裳,衣裙长度在膝盖和鞋子之间,领口别着一个缀有浮雕的别针,红褐色的头发绾成一个髻,模样像教师,银色细框的眼镜用黑色松紧带系在胸前的口袋上。
“哈啰。”我坐在她的床沿,试图跟她交谈,“我是爱瑟,你叫什么名字?”
她毫无反应,兀自望着天花板。我觉得很受伤,心想,搞不好她一来这里,费乐莉或谁就告诉过我,我这个人有多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