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1(第2/4页)

我知道这样的信绝不能寄,所以我把信撕成碎片,放进包包,塞在万用化妆盒旁边。或许医生会想看一看。

但戈登大夫没说要看,因为我压根儿没提这事。我挺得意自己有这点小聪明。我只把想说的跟他说,不想说的隐瞒起来,这样一来,我就能掌控他对我的看法,而不知情的他还以为自己很厉害。

我说话的时候,戈登大夫一直低着头,像在祈祷。整个房间,除了我平板单调的说话声,就只有他的铅笔在绿色记事本的同一个地方不停轻敲的声音,真像一根被困在原地移动不了的拐杖。

我说完话,戈登大夫抬起头。

“你说,你上哪所大学?”

虽然被他问得一头雾水,我还是告诉了他。真不知我的病状跟我念哪所大学有何关系。

“啊!”戈登大夫往椅背一靠,望着我肩膀上方的半空,露出的笑容好似在怀念过往。

我心想,先前我对他的评价可能太过武断,也苛刻了些,或许接下来他就要跟我解释诊断结果。没想到,他只说:“我记得你们学校,第二次世界大战时我就在那儿。那里有个妇女军团(WAC),或者妇女辅援队(WAVES)之类的单位,是吧?”

我说我不晓得。

“对,是妇女军团,我想起来了。我在那儿当医生,后来才被派到海外。哇,那里好多女孩子啊。”

戈登大夫呵呵笑。

接着,他动作流畅地站起来,绕过桌角走向我。我不晓得他要干吗,所以也跟着起身。

他伸出手,抓起我垂在右侧身的那只手,跟我握一握。

“那就下周见。”

枝茂叶密的榆树构成一条林荫隧道,遮覆了联邦大道上的黄砖与红砖房。电车沿着细长的银色铁轨驶向波士顿。我等电车通过,跨越马路,走向停在人行道边的灰色雪佛兰。

我看见驾驶座上的母亲一脸忧虑,面色惨黄──活像黄柠檬──透过挡风玻璃打量我。

“如何?医生怎么说?”

我拉上车门,没关好。推开车门,再拉一次,砰的一声。

“他说下周见。”

我妈叹了一口气。

找戈登大夫诊疗,一小时要二十五美元。

 

“嗨,你叫什么名字?”

“爱莉·希金巴腾。”

水兵走在我身边,我面带笑容。

我就知道,波士顿中央公园里的水兵就跟鸽子一样多。他们似乎是从远端那栋暗褐色的征兵处走出来的。屋外的布告栏和屋内的墙面都贴满了“欢迎加入海军”的蓝白色海报。

“爱莉,你打哪儿来?”

“芝加哥。”

其实我没去过芝加哥,不过认识一两个芝加哥的男大学生。我总觉得,芝加哥的人都自由开放,但也迷惘彷徨。

“离家真远喔。”

水兵伸手搂住我的腰,我们就这样在公园里逛了大半晌。他隔着我的绿色宽褶裙抚摸我的臀部。我露出神秘的笑容,提醒自己别说出任何会泄漏出我是波士顿人的话,也别让他发现我随时有可能遇见熟人,比如魏勒太太,或者我妈的朋友。她们在碧肯丘喝完下午茶,或者逛完怀林百货公司的地下街,很可能穿越中央公园。

我心想,要是能到芝加哥,或许就可以把名字永远改成爱莉·希金巴腾,这样就不会有人知道我放弃了东部名女校的奖学金,在纽约堕落一个月,还拒绝嫁给一个未来光明、“钱程”似锦、终将成为美国医学会会员的医学院学生。

在芝加哥,别人会接受我的真面貌。

孤儿爱莉·希金巴腾。大家喜欢我甜美文静的个性,不会要求我念书,并针对大文豪詹姆斯·乔伊斯作品里的孪生儿写出长长的报告。或许有一天,我会嫁给一个外刚内柔的修车技工,生一窝孩子,就像朵朵·康威那样。

如果我真的想这么做。

“你退伍后打算做什么?”我冷不防地问水兵。

在我跟他的交谈中,就属这句话最长,所以他吓了一跳,伸手推推头上那顶蛋糕状的帽子,搔搔头。

“嗯,不知道唉,爱莉。”他说,“可能拿退伍军人的学费补助去读大学吧。”

我沉吟片刻,然后提供建议:“没有想过开间汽车修理厂吗?”

“没有,”水兵说,“从没想过。”

我以眼角余光瞟他一眼,这小伙子肯定还不到十六岁。

“你知道我几岁吗?”我以指责的口吻说。

水兵咧嘴笑道:“不知道,也不在乎。”

我忽然发现,这水兵长得真是好看,模样像北欧人,在室男一个。看来,我的心思变单纯后,很自然地吸引了清纯俊秀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