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第6/6页)


  狗尿苔想在村里找找猫头鹰。他害怕着榔头队,也害怕着红大刀,但他不害怕猫头鹰,他并不想打死猫头鹰,而要用弹弓把它吓唬走,如同有了苍蝇,苍蝇都烦人,可一拿上苍蝇拍子了,苍蝇又不知道飞到哪儿去,不见了。狗尿苔拿着弹弓出来,猫头鹰就不叫了,他去了横巷,那榆树上是没有猫头鹰,再去了大碾盘边的苦楝树下,仍是没见猫头鹰,心里骂了几句往回走,便路过了杏开家的院子外。院门在关着,西边院墙被拆了一半后用酸枣刺压了一排,隔挡着不至于外边的人能看到院里,这些酸枣刺的叶子已经干枯,但没有落,月色下毛毛哄哄的。狗尿苔一靠近,轰地起了一群黑蚊子。透过刺排,一只鸡还没有进棚窝,呆头呆脑站在院中的石桌子上。满盆如果活着,这院子肯定又都是人,石桌上放着一个烟匣子,谁来了都可以在自己的烟锅子里装上烟来吸,那时的满盆给人说,他家用不着烧柴草熏蚊子,光吸旱烟都把蚊子熏走了。现在,狗大个人也不再来,他狗尿苔也很久很久没有来过了。他吹了一下嘴,叫鸡,鸡听见了声音回过头来,他说你知道猫头鹰在哪儿吗?鸡说:你谁?鸡已经认不得他了。但在这时候他听见了哭声,哭声细碎,是趴在被子里哭或者是双手捂着脸地哭,这哭声像蚂蚁在身上爬,让他懒懒地觉得心里急迫。狗尿苔就跑回了家,给婆说了,婆已经剪了五六张独角兽,婆说:唉,这杏开……你去把她叫过来,说说话或许能朗然些。狗尿苔说:叫她过来?姓朱的都不理她了,咱去叫她?婆说:别人不理了.咱也不理?她到下河湾还不是为了挡我?!
  狗尿苔并没有立即去叫杏开,出了门却向南走,拐了一个巷子看夜里的村子有什么动静。婆说他是老鼠变的,他想他可能就是老鼠变的,一到晚上就不愿早早睡觉,希望着村里又有什么革命活动,或者谁和谁又在吵架,或者一堆人聚在什么地方吃烟谝闲了。今夜里巷道里任何事情都没发生,也没有任何人,狗尿苔一个人再从巷子里转回到杏开家的院门外,门口有着一个黑影,突然间不见了。
  狗尿苔问了一声:谁?
  谁也没回应。刚才是谁家的猪从圈里跑出来吗?猪是最沉默的东西,往往夜里从猪圈里出来,一声不吭。大前年老诚家的猪就这么出来,结果狼进了村,狼就把猪的一只耳朵咬住,再用狼尾巴在猪屁股上来回扫,猪就拙口了似地跟着狼走了。狗尿苔担心着谁家的猪怎么又跑,出来了,而老顺家的狗在村西头叫了一下,再没有叫第二下,就往杏开家院门上一看,门环上却挂着一双鞋.这是一双鞋尖有了洞后跟磨出窟窿,鞋帮子也裂开的脏布鞋。狗尿苔先还在想:这么烂的鞋挂在门上?!立即意识到刚才的黑影是人,是人挂上的,是在骂杏开是破鞋。狗尿苔忽地火上了头。
  淮?他又低声说了一句。
  巷子窄长,两头没有动静,斜对面是个厕所,,狗尿苔知道那人肯定是藏在了厕所,但厕所里的人不知是谁,而无论是谁都能打过他狗尿苔,他就需要用计,便故意脚步重着要离开,走到厕所门口了,突然把住门口,但那人却猴一样翻过厕所墙顺巷子跑开,身影子是牛铃。
  狗尿苔那个气呀!如果是别人,狗尿苔或许就不撵了,却是牛铃,狗尿苔说啥都要撵上。牛铃跑不快,不跑了,站住说:你要打,我能打过你,可我不打你。
  狗尿苔说:你把啥往杏开的门上挂呢?你咋不挂到你家门上?!
  牛铃说:我又不是破鞋。
  狗尿苔说:那准是破鞋,杏开是破鞋?你看见她破鞋了?!她就是破鞋与你屁事,你要挂的还是谁让你挂的?
  牛铃说:这你不要问,姓朱的都骂她的,你问她!
  狗尿苔说:我问她?她把我叫叔哩!
  牛铃说:她啥时叫过你叔?
  这话倒是真的,杏开从来没叫过他是叔的,不叫叔也罢,还在他面前待理不理的。狗尿苔火气就小下来了。
  狗尿苔说:你甭管叫不叫我叔,你给我把鞋从门上取下来!
  牛铃说:咱都跑到这儿了,还再去取?不取行不行?
  狗尿苔说:不行!
  牛铃说:要我取,你得把你的毛主席像章给我:
  狗尿苔不情愿地从自己胸前摘下了毛主席像章,为了鄙视牛铃,他要把毛主席像章扔到地上让牛铃趴下去像狗一样去捡,但一想,这是毛主席像章,不敢扔的,就没有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