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我跟你走(第3/7页)

“对。”有些人大声附和。

“也可以刣⑧水鸡、刣蚂蚁、刣老鼠仔,对不对?”

“对。”

一位老者从人群出来说话:“这才是黑白讲。我抓一只蚂蚁,你用斧头剁看看。唬烂也要才调,不然就安静地听人家怎么说。”

“别人唬是宝,我讲两句就是饭桶。”年轻人不服气。

老者说,他少年时也铁齿不相信人讲的。有一次,他母亲生怪病,有人提议用新鲜的喜诺气木屑当枕头便可。他到远亲伐木的木瓜山林场讨取,乘森林铁路上山,远方就听到怪声,他在雾中循着荒凉的山径走,看见有人用电锯和吊索发疯似的伐木。以木瓜为名的山没有木瓜,是巨树成林,倒落的巨木令大地轰然颤动,扇动雾气流动,空气中充满咻咻的死亡叹息,这正是怪声来源。

“不是我嚎啸,有些树仔看起来有够夭寿大丛……”老者卖关子,若有所思地往天际看去。

大家随老者的眼光仰看,脑中想象壮阔的森林,也屏息等待老者要如何形容一棵巨树。

“阿娘喂!那丛大树仔,像阿姆斯特朗坐的火箭喷出的烟火……”

桥上的人想象他们在美国东岸的肯尼迪太空中心,看见航天飞机升空,有道烟渍凝固的巨树像童话里杰克种的豌豆瞬间长成。四十几人叹息,好大的树呀!他们抬头赞叹,让更多路人往什么都没有的天空看去。

那辆被人群挡太久的牛车,主人受不了,叱喝牛只挤过去。忽然间,帕吉鲁养的黄狗朝水牛狂吠,作势咬过去。水牛惊骇闪躲,蹄子在桥面敲出巨响,往母鹿那边撞过去。母鹿被水牛一撞,从桥栏杆缝掉下去,被绑在栏杆的绳索勒在半空中挣扎。

熊皮人抓住绷紧的绳子好拉起50公斤重水鹿,免得吊死的母鹿折价。桥下的屠夫站在水中往上推,被挣扎的母鹿踹中牙齿,当下痛苦捂嘴。最痛苦是吊着的水鹿,身受绞刑,下坠造成胎中小鹿挤开产道。熊皮人不可能拉起母鹿,更无法解开打在栏杆上的拉紧绳结,母鹿注定吊死。

帕吉鲁不会看着母鹿死去,砰!他撒手用斧头砍断绳子。

水鹿下坠,压中屠夫后掉落水中,它挺着大肚子挣扎几下,顺水流经桥底而去。站在栏杆边的群众从这边挤到另一侧,张大嘴巴,看着水鹿越漂越远,也离死亡越来越近。

忽然间,一只狗飞过了众人头顶,落到8公尺外的河面。

砰一声,有人从群众的视野外插播进来。那是真的轻功,他打绑腿,穿分趾鞋,衣袂飘飘,落到7公尺外的沙洲。

总共飞出了两道影子。

某个孩子大喊,有武功高手去拯救水鹿妈妈了。

哗!众人惊呼,那是电影场景,还有立体音效,因为帕吉鲁跳出去时,运功蹬脚,强大的后坐力令桥发出巨响,随之嗡嗡震动。最惊讶的莫过于古阿霞,飞出去的两道影子,一只黄狗,一个男人,她都熟到不行。

只有帕吉鲁知道整件事的流程。他先抓黄狗,用抛谷袋的方式远抛了它8公尺远,黄狗巧妙地翻正入溪,爬上岸猛冲,一路把野姜撞得霹雳响,它的目标是远方瘫在水流的水鹿。它是猎狗,猛力跳出华丽的弧度再度落入河流,咬住水鹿的脖子拖上岸,拼命地甩。

帕吉鲁丢出缓兵之计的“救生圈”──黄狗会将猎物拖出水,不过得在它咬死猎物前赶去阻止。桥墩下的沙洲布满了石头与酒瓶碎片,沙洲尾有软土,跳到那块安全落地的区域就砸了“亚洲铁人”杨传广的奥运银牌纪录。他带着斧头翻落桥,砰一声,桥发出巨响,施展轻功飞起来,落到7公尺外的沙洲尾。

这招被跨坐在栏杆的孩子们看了,目击那一幕:帕吉鲁跨过栏杆,压低身子将斧头猛力地砍进桥梁,木桥爆出声响。接下来,他跳上斧柄,像十位弯腰的杨传广接着之后挺身抛人。斧柄嗡嗡鸣震,桥也嗡嗡共振。孩子们这辈子忘不了一把斧头如何将人抛飞。那把斧头成了传奇证物,连最平凡的斧头都能如此,还没上场演出的锯子绝对有惊动万教的戏码。

帕吉鲁落地后,栽了两翻,摔入河中。他很快爬起来,在水流的阻力中甩着手肘前进。他赶到了,感谢黄狗,多么愿意摸它的脖子或犒赏骨头,如果花上半小时没劝它放开猎物,干脆踹它。被踹翻的黄狗起身对主人摇尾巴,抖开水珠,没有怒意。

多亏了系在水鹿脖子的绳子,缓冲了黄狗的撕咬。水鹿没外伤,侧躺在地上陷入了难产的痛苦与逃脱虎口的余悸。不过只要帕吉鲁靠近,它马上挣扎地爬起来逃开,没多久又躺下来休息。帕吉鲁无法独自帮母鹿接生,一个人忙不过来,招手把桥上的古阿霞叫过来。

古阿霞恍神,直到有人招手才清醒,沿着河岸街道跑去。河岸建了许多半悬空的高脚屋,一位男孩在路中央拦路,一手拿碗,另一只拿筷子的手在打圈子招呼,古阿霞绝不把他看作餐厅的活招牌,而是方向灯。她循着男孩指示,穿过一间凌乱民宅,桌上摆着用报纸垫的晚餐,除了一位阿嬷悠闲地坐在板凳上继续吃,其余的家人挤在后院为古阿霞引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