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集〕(第3/9页)
走到厂门口,就看见有小贩从大门口提货出来,还有人开着拖拉机,一个个蛇壳袋里装着满满的袜子开出来。骆玉珠诧异:怎么这些提货的人都能大摇大摆地从前门进出了?骆玉珠拦住一个进货的小贩:“大哥,这里的袜子不是由上海统购统销的吗?现在也能批发给个人了?”
小贩看了一眼骆玉珠和王大山笑了:“早就能了!你说的那是老皇历了,厂长、厂名都换了,机器也更新了。”
骆玉珠笑着点头:“我们还真来对了,快走!”
骆玉珠在厂销售科俯身填着货单,身后排着十几个商户。老严背着手走来,拉过一条凳子给王大山,示意让骆玉珠坐。“谢谢!”王大山忙接过。
骆玉珠头也不抬地叫丈夫:“你别傻站着啊,赶紧去排队拿货,我交完单马上去找你。”
王大山迟疑:“你一个人行吗?”
骆玉珠苦笑:“这地方我比你熟。”
外面有人喊:“严副厂长!陈厂长来电话了!”
“把电话转过来,我在销售科呢。”老严拿起电话接听,骆玉珠将笔还给办事员,微笑点头往门外挪去。
“江河,这批货卖得还可以,就是原料不够了……是,是。”
骆玉珠停下脚步,慢慢地回头看老严,又挪回到桌前,轻声地问:“同志,你们的厂长叫什么名字……”
办事员头也不抬:“新长征突击手陈江河。”
“走,我们不要了。”骆玉珠苍白着脸,快步来到正在排队的王大山面前,轻声说。
王大山怔怔地打量老婆:“怎么了?”
骆玉珠脸色苍白,眼神中透着慌乱,拽紧丈夫的胳膊:“走,我们回家!”王大山莫名其妙地回头看了看,跟着骆玉珠快步向厂外走去。
此时的骆玉珠坐在火车上,不再有来时的平静了。她伤感的目光一直凝望着窗外。王大山静静地坐在身旁,不时偷瞥老婆,递上水壶。
回到家里,黑暗中夫妻俩躺在床上都张大了眼睛,各自想着什么。
骆玉珠轻声问:“你睡了吗?”
王大山没有答话。
骆玉珠笑了笑:“别装睡了,你都没打呼噜。”骆玉珠的手伸了过来,把王大山搂到胸前,温柔地:“大山,你为什么不问我遇到谁了?”
王大山的呼噜声响起。
骆玉珠的脸紧贴在他的后背,声音颤抖着:“我不想见那个人,因为我想好好地跟你过踏实日子,你都明白吗?”
王大山的呼噜打得更响了。
五
雪花无声无息地飘落下来,墨黑的天空中,仿佛缀着几颗饱满的珍珠,不时地闪过一丝柔和的光彩,朦朦胧胧的。袜厂的食堂里灯火通明,在一片欢呼声中,陈江河被大家簇拥到了临时主席台上,他扫视了一圈黑压压的人群,举着大碗酒鼓劲说:“同志们,我给大家拜早年了!”
一片敲锅敲碗声响起,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喜悦。
“今年我们袜厂扭亏为盈,离不开每个人的努力!可以说是个丰收年!虽然上面对奖金有严格的规定—小蒋,你把门关上—但是,为了我们每个人都能分享到胜利的果实,我想了又想,否定再否定……”
“厂长您就别卖关子了!”
陈江河神秘地笑笑,展开双臂聚拢大家,众人眼巴巴地瞧着厂长。陈江河大手一挥:“我决定,把这笔奖金分发到每个人手里!”
食堂里掌声雷动,欢呼声此起彼伏,成了一片热闹的海洋。
陈江河举起酒碗,充满煽动性地大喊:“大伙辛辛苦苦干了一年,我们今天欢聚一堂,大家要吃好、喝好,祝明年会更好,干杯!”陈江河带头干完碗中酒,一抹嘴从桌上跳下,看到老严愁眉苦脸地摇着头。陈江河一捶他:“大过年的高兴点,别再让我看到你那垂头丧气的模样!”
老严叹息说:“工人当然被你哄高兴了,又是拿大奖金,又是酒足饭饱的。可你这个当头头的就等着挨批吧!我不让你这么发奖金是有道理的,在现有体制下,你这叫滥用职权懂不懂?”
陈江河拉他到角落上:“行行行,喜庆日子多说吉利话。来,兄弟俩干一个!”
老严苦笑着摇头,接过碗喝光酒。
外面零星响着鞭炮声,陈江河醉醺醺地走出袜厂大门,仰起脸望着雪花飘下,懒洋洋地斜靠在门口喘息。食堂里,时不时地传出一阵吵闹声,欢呼声。
陈江河独自享受着冷清,习惯性地拿出自己与骆玉珠的那张合影,痴痴地看着。
老严带着醉意,踉跄着来到身后,用力一拍陈江河肩膀:“你把我们都灌醉了……你自己倒溜了,这是谁的照片?”
陈江河刚要收起,被老严一把抢过,他迷糊地审视着侧头微笑的骆玉珠:“蛮漂亮的,我好像在哪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