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 江声 第二十五章 城市(第2/4页)
街中心有一个身躯高大的中年人,他穿着褪了色的灰布工人装,手里拿着一面小红旗,脖子上挂着一个哨子,跑前跑后地忙碌着。他是二七铁路工厂的工会主席,是今天活动的组织者。人们不断地招呼他:“大老郝!他们占的时间太长了,还有我们哪!”
“知道,知道。”大老郝笑笑说,“我掌握着哪!”
大老郝跑过去,向小学老师指指手表,咕哝了好一会儿,腰鼓队才停下来。可是小吉普还未开动,腰鼓队的少年们就拥到车前,争着跟志愿军代表握手。有的还爬到车上去。大老郝急得满头是汗,连劝说带扒拉,好容易把人支使开,一个年轻妇女举着一个两三岁的小男孩,挤到车边说:“同志!同志!跟我们的孩子握握手吧!”小孩子也举着两只小手往车上扑。为首的志愿军嘻嘻笑着,就把他接过来抱在怀里。“志愿军叔叔!志愿军叔叔!”小孩儿一边叫,一边用小手摸志愿军的脸,抠志愿军的奖章。志愿军代表亲了亲他,刚要送还给他的母亲,没想到孩子张开小嘴哇地一声哭了。一边哭一边还说:“我要志愿军叔叔!我要志愿军叔叔!”大老郝埋怨那个妇女说:“唉,你怎么把他弄到车上去啦?今天的节目还多着哪!”那个年轻妇女红着脸说:“是他要去嘛!”大老郝没法儿,满口袋乱摸,还问旁人:“你们谁装的有糖?”小孩把小嘴一噘说:“我不吃糖!我要到朝鲜去!”这时大老郝幸亏一低头,看见自己脖子上挂着的哨子,就摘下来,嘟嘟一吹,对孩子说:“你要这个不要?你拿着它,咱俩一块到朝鲜打鬼子去!”小孩儿一接,大老郝乘势把他抱过来,交给他的母亲。小吉普车才缓缓地开动。口号声又震天动地地喊起来:
“坚决支援朝鲜人民!”
“打倒美帝国主义!”
“抗美援朝胜利万岁!”
小吉普车缓缓地开进了第二座彩门。其实也不过走了十多丈远,又被一个新的节目拦截住了。
这个节目离大妈不算远,看得更清楚了。只见一阵锣鼓过后,从人丛里出来一只花丽的旱船。彩色的船篷下,坐着一个年轻姑娘,红色的船舷垂着绿绸。扶着船头的老艄公白发苍苍,垂着一尺多长的白胡子,穿着青衣,扎着黄色丝绦,就像旧戏《打渔杀家》中的肖恩一样。当他把船引进场内,喊了一声:“开船哪!”接着拉开架势,挥动木桨,那船就轻快地跑动起来。
绿绸飘呀飘的,就像真的在水波上行驶似的。这场舞蹈没有对话,整场都是由轻快的管弦乐伴奏着。演唱的曲调是《妇女自由歌》。随着曲调的情感,船只时快时慢。最后叙述到解放一段时,船只就像要在平地飞翔起来。人群中发出雷鸣一般的掌声。
大老郝看看表,好几次向老艄公和年轻的姑娘使眼色,似他们仍然忘情地划着,愈划愈快。大老郝无奈,只得把小红旗一摆,他们才停下了。年轻的姑娘从船里钻出来,老艄公也把木桨一丢,摘下假发和白胡子。这时候,大家才看出,原来扮演者是两位五十多岁的老太太。她们一面笑着,一面跑上去同车上的志愿军握手。人们欢声雷动,又是一阵暴风雨般的掌声。
大老郝也赶上去笑着介绍:“这两位都是我们厂的家属。这位姑娘,不多不少,今年整整50,老艄公眼看快60了!”
三个志愿军异常感动,紧紧拉着老太太的手说:
“老大娘!刚才把你们累坏了吧?”
“不累!不累!”扮演年轻姑娘的老太太一面擦汗,一面笑着说。
“我给同志们实说吧,”扮演老艄公的老太太说,“一解放,我就像年轻了十多岁似的;听说同志们在前方打胜仗,我这心劲儿就跟二十几岁的姑娘们也差不多!”
人群里有一个年轻姑娘,又使眼色,又打手势,嘟哝着说:“妈!你就别说了”
人们都哄笑起来。大妈也笑了。
小吉普车又缓缓地行进,渐渐驶近了大妈身边。她睁大眼睛望着那几个代表:第一辆车上坐着的那位,约有20多岁,像个年轻干部;第二辆车上的那位则简直是一个孩子,脸上还长着嫩嫩的茸毛;第三个面孔黧黑,身体粗壮,看去有30来岁,他时时流露出一种羞怯的神情。这第三位正是郭祥连队的刘大顺,不过大妈不认识罢了。大妈望着他们,想着他们在朝鲜的艰苦斗争,不由一阵激动,眼睛立刻被泪水模糊住了。如果不是初次到大城市的那种拘谨,她真要冲上去拉住他们,抱住他们。等到她用袖子擦干泪水,想再仔细看看他们的时候,车子已经驶过去了。
在第三座彩门前,车子停住。三位志愿军代表和陪同人员都下了车。刚走出几步,人丛中不知谁喊了一声,一伙年轻工人一拥而上,把三个代表都抬了起来。长辛店的妇女代表尖声喊着:“不行,不行,还有我们哪!”硬从工人手里夺走了一个抬着。这几个志愿军代表,大约是第一次遇到这种场面,局促不安地喊着:“不行!不行!不能这样!不能这样!”尤其第三个代表,脸色涨得像红布一般,连声哀求道:“同志!同志!把我放下来吧!”可是没有人听他们的,事实上沸腾的人潮和喧闹的锣鼓早已把他们的声音掩盖住了。在他们的脸上,已经分辨不出是滚动的汗珠还是大颗的热泪。为首的一个举着膀臂激动地高呼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