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风雪 第二章 取经(第3/5页)

那小契由于这些日子情绪不佳,头也没剃,脸也没刮,头发胡子都长得很长。不知临时从哪里扯出一件小破棉袄披着,看去很不像样。但却精神抖擞,就像过去执行战斗任务似的,有说有笑,推着那辆破车子,一直走在前而。刚到村口,他就停住车,指指车座后的行李架说:

“上车吧,嫂子,这就是你的宝座。”

“小契,”大伯瞅着那辆破车不放心地说。“到底行不行呵?”

“没问题!”小契把头一扬。

“我这还是大姑娘坐轿——头一回哩!”大妈笑了笑,倒着身子,坐在车座后面,一只手还提着盛干粮的手巾包儿。

小契等大妈坐好,紧推几步,就飞身上车。刚上去,那车就吱吱哑哑地响起来。没有走出多远,遇到一个水垄沟,由于没有前后闸,小契一时来不及,就把大妈翻到水垄沟里去了。

大伯急忙跑过去,大妈已经站起来,幸好垄沟里没水,大妈拍了拍土。

“小契呀,你,你……”大伯结结巴巴地,“我说你骑慢一点!你嫂子这身子骨可不算强!”

“快回去吧!”大妈斥打着大伯,笑了一笑,又上了车,“这么大年纪了,说这话叫人听着多寒碜哪!”

“到底是老夫老妻哟!”

小契也笑了一笑。这次他手握双把,聚精会神地蹬起来。这一对亲密的战友,这一对贫农出身的共产党员,在晨风里踏上了正南的土路。破车吱吱哑哑地响着,在早晨布满白霜的大野上,留下一道清晰的印痕。……

从风凰堡到徐水的姚家庄有一百七八十里,小契鼓着劲想一天赶到。开头也还算顺利。谁知五六十里以后,由于齿轮过于老旧,链子就不断脱落。三里一停,五里一站,还不到一百里路,天就黑了。只好在一个村庄里借宿。为了省钱,两个人没进饭铺,吃了点携带的干粮,喝了点凉水。小契又连夜修车,很晚才安歇。不料第二天车子的里带又出了毛病,漏了气,只好步行,天黑也没有赶到。第三天早晨,将车子推到一个镇店地方,把带补好,这才在上午十时左右赶到了姚家庄;不巧长腿姚刚刚出门,到十五里以外赶集去了。

大妈一向性急,自然不愿久等,两个人又赶到集上来找老姚。幸而集不大,只转了半趟街,大妈就停住脚步,往前一指,说:“你看,那不是老姚是谁?”小契一看,路旁人丛里有一个出奇的高个子,30多岁年纪,小头,长腿,穿着一件褪了色的日本人的破军大衣,只搭到膝盖那里。他正同人高谈阔论,不时地嘎嘎笑着。集上人多声杂,大妈连着喊了好几声,长腿姚才转过脸来,惊讶地说:

“是你呀。杨大妈!”

说着分开众人,迈开大长腿,三脚两步就赶了过来,双手捧住大妈的手摇晃着说:

“大妈,你是从天上掉下来的,还是从地下钻出来的?”

“我是叫人家背了来的!”大妈指指小契的破车子,微微一笑。接着给他们两个作了介绍。

“大妈,”长腿姚满脸是笑地说,“自从那年咱们到边区开会,眨眼好几年了,老想上看你,总也不得空。”

“别说漂亮话了!”大妈说, “你大妈要不来,谁也不去看我。”

“哈哈,大妈还是这个脾气。”长腿姚嘎嘎笑了一阵,“这回来,怕有什么重要的事儿吧?”

“就是找你!”大妈用指头点着他说。

“走,到我家去!”

长腿姚拉着大妈。大妈告诉他已经去过了,要找个清静地方谈谈。长腿姚拗不过,只好跟大妈来到村外,小契推着破车子跟在后面,三个人避开人多的地方,在一个打麦场里靠着麦秸垛坐下来。

老姚掏出半盒纸烟,大家抽着。大妈开门见山地说:

“老姚,听说你这个大长腿到耿长锁那儿去过?”

老姚笑着说:“你是不是想成立合作社呀?”

“咳,我这么大年纪了,还能办合作社?”大妈笑了一笑,“是别人托我问的。我问你,你到他那儿去过吗?”

“去是没有去过,他的事儿我还是听到不少。”老姚说,“我老想见见他,跟他谈谈,可总是没有机会。前两个月,我从北京开战斗英雄大会回来,路过保定,住在招待所里,碰到一个庄稼老头儿,穿个小白粗布褂儿,蒙着块白手巾,留着稀零零两撇小胡子,非常和善,说话也细声细气的,说实话,我当时没有怎么注意他,后来才知道他就是咱冀中鼎鼎大名的耿长锁!真是把人后悔死了!”

“我问你,他那社办得怎么样?”

“听说,气派大极了!”老姚兴奋地说,“过去咱们这里的财主,一说家里拴几套马车,轿车,槽上有十几匹大牲口,就算了不起了;可耿长锁那社,早晨钟一响,人欢马叫,花轱辘大马车能摆出大半道街,干起活来,你说是小伙老头儿,你说是闺女媳妇,都是唱着歌往前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