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山雨 第五章 金丝(第3/4页)
“小契,”大妈打断他的话,“你这个治安员是干什么吃的!一天价打鱼,养鸟,喝酒,村里发生的事儿,你知道不?”
小契噗嗵把鱼撒在水缸里,见炕上有一盒“大婴孩”烟,拿过来就抽。然后不慌不忙地说:
“放心吧,情况掌握着哩!”
“最近有什么情况?”
“有谣言。”
“嘎子,”大妈说,“你把笔掏出来给我记记。”
小契抽了一大口烟,坐在炕上,从内衣口袋里取出了一个小本本,瞧了瞧说:“这谣言有四句:走了口上口,来了天上天,五洋闹中华,九女守一男。”
大妈寻思了一会儿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你瞧,”小契用手指头从水碗里蘸了点水,在桌上画道,“这‘口上口,不是个‘日字吗?两个天字对着头,是个‘美字。就是说:日本人走了,美国人就要过来了,要打世界大战!——金丝,给我找块破布,我擦擦脚!”
金丝找了块破布撂给他,插嘴说:“哼,他们就是盼望着美国哩!”
“这是不是谢清斋说的?”大妈问。
“还没弄清。”小契说,“反正不是他说的,就是一贯道王老元说的。”
“没弄清的,单另写在一张纸上。”大妈嘱咐着郭祥。“还有什么?”
“还有谣言说:五星红旗是代表黑夜,星星不能见太阳,太阳一出,星星就完了。”
“谢清斋还夺了胜利果实没有?”
“有,有。”小契答道,“前天谢家婆拿走刘二奶奶的一个簸箕,大前天拿走桂金家的一个笸箩。她还说:‘我那东西,除了我那二毛皮袄分给了谁我不知道,我那桌椅板凳,犁耢锄耙,就是粪叉子在谁家,我都知道。你现在不给我,你以后得敲锣打鼓给我送回来,我还不定要不要哩!……另外,谢清斋还到了富农李建章家。”
“他搞什么来?”
“他半夜到了李建章家,把门一插,对李建章说:‘现在形势不同了,美国有好几百万大军开到了朝鲜,说话就进来了。今天盼,明天盼,这一天总算盼来了。我对你说,咱们可是一个阶级,以后要多联络联络。还说:‘这几年可把我愁死了,他娘的,人走了赖时气,连屎壳螂落到头上还鳌人哩!共产党一天价讲为人民服务,什么为人民服务?我看他对咱就是一党专政!”
“他算说对了。我们就是要专他的政!”大妈冷笑了一声,“你是怎么听来的?”
“这你就不用管了。”小契眨巴着因长期熬夜变成的红眼睛,得意地望着大家。他把那“大婴孩”烟又燃着了一支:“我给你们说,那个当过上匪的张小孬,也奓刺儿了。大前天,他砍了许老秀一棵小树。许老秀把他扭住,问他:‘你为什么砍我的小树?你猜这老土匪说什么?他说:‘砍你鸡蛋粗一棵小树算什么?赶到这年头儿了,要搁过去,房子也敢给你点了。我己经让民兵把他送到县里。他在路上还说:‘他妈的,这群干部一天想弄咱,等以后变了天,都在咱手心里捏着哩!另外,那个翟水泡胆子也大了……”
“哪个翟水泡?”郭祥问。
“就是在梅花渡炮楼上的那个翟水泡。”小契答道,“那小子当伪军小队长,见了老百姓,一巴掌下去,打得人顺嘴流血。他押着老百姓修汽车路,腰里掖着鞭子,打得老百姓爹妈乱叫。最近他在大街上公开说:‘搞个女人也算犯法,这是啥鸡巴年月!等着吧,等以后,老子随手抽出个金条,要三个五个,十个八个的娘儿们有的是!都给我在那儿摆着哩。”
“你听听!”大妈扫了大家一眼,“刚刚闻见一股潮气儿,这些乌龟王八、虾兵蟹将都出笼了。要让美国人过来,他们不把天给你戳塌!”
“嫂子,首先你这个脑瓜就保不住!”小契指着大妈嘻嘻笑着,好像是一件很轻松的事情。“他们要过来,头一个杀头的是你,第一个就是我。这一点我心眼里清楚!”他搓着两只泥脚,脸色严肃起来。
“光杀你们俩吗?”金丝涨红着脸说,“我看咱凤凰堡大伙儿的头都保不住!他们连不懂事的小孩儿都恨死了。小孩儿们在我院里玩儿,那谢家婆就说:‘等我家家骧回来,这些小鸡巴孩儿也不能留,你瞧一个个的德性!都是共产党的种子!”
“他们想砍我的头么,”大妈梗梗脖子,轮了大伙一眼,“我看不那么容易!日本人在这儿,我这头值十万;等美国人来了,你瞧着,我还得让他们给我涨价!”
“妈,再打仗我可不当通讯员了,我得扛机关枪去!”大乱插嘴说。
大妈没有理他,兴奋地立起身来,只顾说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