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第3/3页)

由于口音太重,我们竟一个字也没听懂。

梅子尽可能放慢声音说了一遍,男的马上哼一声,示意女的把我们直接领到厢房去。

我在一瞬间改变了主意:不想住这户人家了。我借故说走错了门,道了歉就走出来。我请引路的老乡给我们介绍一户普通的人家。他想了想,就把我们领到了另一座宽敞的屋子跟前。

这儿仍然住了一对新婚夫妇,但他们对人热情多了。进了院子可以看出,这房子虽然宽敞结实,但屋内的陈设却简陋得不能再简陋了。屋顶照例没有天花板,露出崭新的高粱秸,细细的屋梁支撑着轻飘飘的顶盖;屋内像我们看过的其他村子一样,没砌隔壁。只不过这里的人更喜欢宽敞,所以家家都把屋子盖得大一些,但这并不能说明有多么富足:整座小院中,屋里屋外都空空荡荡,几乎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在一般的城里人眼里,这儿的杂七杂八大多可以作为垃圾扔掉,比如说一堆碎玻璃、几个瓷瓶、一堆烂草、几块碎木头。可我知道这些在他们眼里都是宝贝——碎玻璃可以卖钱,瓶子要等待酒厂来回收;烂草和碎木头是烧火做饭的。院子当心有一个圆圆的大草垛子,只有它让梅子非常喜欢,她在垛子前端详了好久。

新婚夫妇住在正屋,他们让客人住厢房。院里到处都贴了“喜”字,不仅是屋面、大门,就连树干上也贴了。我们到厢房里待了一会儿,又走到院子里。我觉得这一对新人好像有点儿特别,最后连梅子也看出了什么。她小声对我说:那个新娘老要向她使眼色,露出神秘的微笑,好像故意要和她亲近,要攀谈什么——新娘碍于男人跟在身边,总是左顾右盼的。

我发现这个女人比男人至少要大十几岁,根本就不像一个刚刚结婚的姑娘,看样子有四十多岁,嘴唇抹得血红,眼眉也描过,腮部还搽了厚厚的胭脂。那男的大约三十多一点,是山里最常见的那种大龄青年。男子的模样很憨厚,紧紧闭起的一对厚唇特别让人放心。女的颧骨很高,颊肉贴紧,这种人在山区并不多见。

天就要黑下来了,主人给我们送来一壶热水和吃的东西。吃的东西都装在一个大草篮里——多别致的草篮啊,上面是一种宽叶茅草做成的篮盖,而且利用不同颜色的草编成了花纹。这样一个做工精致的草篮如果在城里要卖一个好价钱呢,它会被当成一件艺术品摆在显眼的位置。梅子笑眯眯地抚摸篮子,好像吃的东西倒是其次。

一会儿院子外面有人喊什么,原来是街上的人在叫男主人。

丈夫刚刚出门,新娘就凑过来了。她问我们在这里过夜还缺什么,可是问过了并不走,其实是想留下来说话。她最后把梅子引开一点儿,两个人一问一答,好像谈得很投机。我惊异梅子能够这么快地与一个山区女人拉起了家常,有点儿高兴……她们直拉到半夜,后来院门一响,男人回来了。她立刻离开了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