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第5/6页)
加友与工地上的其他女性,对他来说就好比装在这个貂笼里的一只野物。
有一天我窝棚的门突然被推开了。是加友轻手轻脚进了门,一进门就蹲下来。我示意她把门打开,她不。她的声音小得不能再小,差不多附在了我的耳朵上:“大哥,我想好了,我想跑……不过我要你和我一起,行不?”
我愣了一下,一时无法回答。
“我想让你把我带出山去。我是说,总得有个大哥帮帮我。我原来有一个大哥,他死了。我已经暗中看了你们好久,知道只有你会帮我,我求求你了大哥!”
我担心隔壁的小怀听见。屏息静气一会儿,那边没有声音。我说:“你让我考虑一下好吗?我们得一块儿想个办法——你现在决心不要那笔钱了吗?”
“如果你不与我一块儿跑,我还想等那笔钱;如果你领上我,我就什么也不要了……”
我不明白这笔钱与我有什么关系。她离开后,我想了许久都想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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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工时我不断琢磨加友的话。我真的添了心思。这个孩子太可怜了,我有责任去解救她,把她领出大山。可我现在犹豫的是:我已下定决心在这里开山,一直做下去,直到和这伙陌生的兄弟一块儿,把大山凿穿。
也许这要凿一个秋天、一个冬天;到了明年春天,大地回暖的日子,我再回自己的城市。总之我心里憋足了一股劲儿,现在还不想离去。
是谁给了我这个奇怪的时限?谁也没有。反正我只想在大山里挨过这个冬天。将来我可以自豪地回忆:当年我们一伙人怎样凿穿了一座大山。现在还不行,现在我只有在这里开凿,只有忍耐。
这天,小怀看看四周无人,向我飞快招手。我走过去。她用勺子推着大铁锅上面的一层油沫,嘴里说:
“老宁兄弟,我看出加友对你有点意思。还是年轻闺女好啊,大腚撅撅着……”
我骂了一句,想走开。
小怀眼皮都不抬:“不管怎么说她喜欢你,我看出了。咱这女光棍眼里什么也瞒不下。我还不明白这些事?”
“小怀,你规规矩矩说话不好吗?”
她蹙蹙鼻子:“我是为你好。我想告诉你,别的人能碰,加友不能。可别沾她,大掌柜要是看破了,使个毒招够你受一辈子。”
“放心吧,我不会碰任何人的。不过周子这样作孽,有人也许该让他记住点什么……”
小怀捏住我的手指狠狠一扭:“傻兄弟,不准你动这样的心眼!”
“怎么?”
“不怎么,听我的话没有错,大婶疼你哩。”
小怀年纪比我大不了多少,可她高兴了总喜欢称自己为“大婶”。她的眼睛上上下下端量我。我相信她并无恶意,确实在提醒我。她手里不停地忙着,问:“你还能干多久?”
“正琢磨呢,也许来了就该好好赚它一把。”
“我估摸,你能按月把钱拿到手吧?”
“不,周子总给我压上一个月。所有人都是这样的,他是用这个办法让那些打工的挨下去。你要挂记那一个月的钱,就得干下去,你如果狠狠心抬腿一走,那一个月就白干了。”
“这个狗娘养的真歹毒。”
“他的花花心眼可不少。你想想,他给这些打工的工资比周围几个包工队都高得多,可人家那些包工队都是按月发钱。他这就凭空赚下了一个月,说到底不比别人多花一分钱。”
我琢磨她的话。
分手时小怀还是叮嘱:“不要跟加友在一块儿,不要跟她说话,不要跟她搅在一堆,没有好处,听大婶的话……”
我一声不吭离开了。也许她说得对。不过那个姑娘太可怜了。我想做的只有一条,就是让她快些逃离,再也不要犹豫。
日子一天天过去。我发现加友常常用眼睛瞥过来,尽管很隐蔽,我却总能感到那对目光的重量。她平时低着头,很温顺的样子,除了按时为周子送饭,就是在服务队里切菜洗衣服,一声不吭。在别人眼里,她除了周子与谁也没有来往。
只要一有机会我就鼓励她,我说:“我这个月的钱发下来就能凑够几千元了,我要把一半拿出来送你,你可以走了。”
“这怎么行,那是你的血汗钱!”
“我不是为了这几个血汗钱才来这儿的。”
她抬起头:“你撒谎!”
“真的。”
加友“哼”一声:“这山里没有一个人不是为了钱。”
“我不告诉你为什么,我只是想让你相信,我真的要把钱送给你。你要做好了准备就告诉我,从这里取了钱就走吧。这会儿先放我这儿,因为我担心你放不好。”
“让我想一想吧,你把我说糊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