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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来,把他揪近一些!”科长嚷。
几个人推他一下。“不要以为一声不吭就没法儿治你。其实罪行一条条清楚着呢!不过是看看态度,老实一点就轻判;顽抗到底,就打发你回老家——你也亲眼见了,杀个人一动手指就行,省劲得很。”科长嫌热,脱下大衣,“也不要以为自己是个‘独料’,前些天外地抓了一个师级干部呢!你小子!”
科长使个眼色,有人上前揪他的头发,让他站直,又踢脚踝,直到把他踢倒。“今晚上烤火,让你舒服点儿!”
宁珂在他们的哀嚎声中没有多少惊讶。他已经习惯了这些人的花样。这哀嚎在午夜里会传得很远,甚至有点凄切——宁珂觉得这声音那么熟悉。他想了许久才想起,在山区老家附近那个兵营被捕时,往死里折磨他的一个老兵油子就发出过这样的哀嚎!
几个人过来脱他的衣服。他倾尽全力抵抗,他们不得不喊来两人帮忙。科长在一旁看,并不动手。宁珂被脱得精光。几个人大呼小叫,嬉笑着揪紧他的胳膊往外拖。“鞋子也脱掉,也脱掉!”科长嚷。
他们把他拖到刺骨的寒风中,拖上泛亮的冰地。万枚钢针穿过腠理,扎进肌骨,他在冰面上跳动,蜷起,再跳动……“哈哈,这一下好了吧?你老实了就举举左手——不举?那你就蹦蹿吧!”
风把雪粉扬过来,扑到脸上、头发上。像踏在赤炭上,他听到了烙去皮肉的滋滋声。烧灼顺着两腿往上,腹部、胸部,大片大片皮肉变得焦黑,浓浓的烟雾罩住了他——这乳白色的血肉汁水化成的雾气一霎时笼罩四野,风不见了,雪不见了,树木不见了,只有乳雾一片……他听见母亲或綪子,或其他人,是个女性,在重重雾霭之后呼唤……呼唤阵阵急促,又变得极为尖利。
……这个冬天他死过几次又活转过来。那根弦真是坚韧。春天快来吧,绿色蓬勃的时候是生长的季节。人要活着,要生长。他的手指抠在窗棂上,一多半的指甲都脱落了。
春天也许真是重要的。围墙外边事情稍稍起了一点变化,剧烈的追剿排查告一段落,甚至有几个案子得到了甄别。这其中偶有牵涉宁珂,却不足以构成解脱的证据。他仍得关在这座卵石砌成的小屋中。
有一天,大约是暮春时节,他终于听到了一个宣布,案子作结:判处七年徒刑——任何抗议都不起作用,尽管他们没有一条像样的证据,宣判之后就解押服刑地,他总算离开了九死一生的狼穴。
那天他被架到一辆大卡车上。他感到它在向南驶去。做梦也想不到新的去处会如此熟悉。它是南部山区,是他发誓一辈子不再归来的故地……宁家大院不远处的兵营改成了一座监狱,原先兵营的围墙和角楼正好被利用。
每天天不亮一溜犯人押出来,在看守的严密监视下走到大山脚下;然后每人发一枝钢钎或一把锤子,开始敲凿大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