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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嗓子干得难受,因为流出的血、汗水太多了;还有,他一寸一寸咬湿了她的头发。“你让我饥渴,让我发狠,让我把你变成一只打死的山鸡……”

她盯着这双特异的眼睛,喃喃着:“多好的一对眼睛,这可不是为战争年头准备的;这双眼长得真不是时候。”

许予明说:“你也一样。”

他们难以分开。中午时分坐在地铺上用饭,有人传话说司令叫她。“小河狸”亲亲他:“我知道她想让我干什么。我会骗她——等我!”

……麻脸三婶吸着烟:“你个小三儿,有个谱儿没?给妈说说……”

“有个谱儿。再让孩儿耍弄两天吧。”

麻脸三婶踩灭了烟:“就两天,多一个时辰不中。三天头晌让弯腰他们做,四日赶沙河集,把人头挂了。”

“小河狸”低下头:“就这么着吧。可惜了的。不过妈说了就是说了。”

“小河狸”回到许予明身边,不吱一声。

“你怎么了?”

“人哪——这会儿还这样,那会儿就……不说了。”

许予明故作镇静:“你把我放到肉砧上吧,我早就打定主意,保险不再讨饶。”

她一把攫住他的手,按住腕子:“看你心跳得多慌。人原来都怕死啊。”

“过去不怕,这会儿有点怕了——怕再也看不到你……”

“小河狸”翻着通圆的杏眼:“我路上琢磨,没有了你会慌一辈子。肯定找不着比你更好的了。不过咱俩好得真不是时候,我有豹子胆也不敢藏下你啊,干脆吞下肚里吧……”

她流出了泪水。

许予明吃了一惊,心一阵狂跳。后来实在忍不住,就把她抱紧了。

他们在一起整整两天两夜。

天快亮了,鸡一声声啼鸣。“小河狸”穿戴齐整,又戴上鸭舌帽,一头乌发藏了。她定定地站在门前听鸡鸣声,让许予明也穿好。

鸡鸣声此起彼伏。

“小河狸”抱住许予明,一声不吭。突然她推一下:“跑吧!”

“……”

“跑吧!”她的手抚遍了他的全身,“我本来只想亲热几天,转过身就不管你了。可这回不行,我舍不得。留在世上吧,你这样的该留下……”

灰蒙蒙的天色中,他们走出去。睡眼惺忪的哨兵见了“小河狸”只是点头。他们一离开这条街巷就奔跑起来。在街心那儿,“小河狸”又牵来一匹马。许予明翻身上马,狠力打了一下。马儿飞驰起来。

“小河狸”尖叫一声。

马儿一仰脖子停住。许予明无论怎么打,它只是原地旋动。

“小河狸”跑过来,揪住了马缰。后来她也跳上了马背。

……她一直伏在他的背上。离黑马镇越来越近,天也亮了。黑马镇的轮廓越来越清晰,渐渐连镇头的岗哨也看得见了。

许予明跳下马,把缰绳交给她。她又流出了眼泪。他给她揩去:“听我的话吧,要记住,别再干坏事,别再杀人了——我会记住你的,记你一辈子……”

“你会要我一辈子吗?”

“不,不能了。”

“我跟你去那边队伍呢?”

许予明忍住什么:“不,那边不会要你的……以后再说吧!上马吧!……世道多么怪,人这一辈子多么怪。瞧你还像个孩子……”

“小河狸”打了一下马,转过身子。

那匹马颠了起来。它背着曙光缓缓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