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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珂只得同意了。他知道这也许是夫妻之间一生中最难忘的一次旅行。
闵葵对他们这一次出远门无比牵挂,泪眼汪汪,仿佛是在亲手放飞一对即将变得无踪无影的鸽子。她拉着曲綪的手:“孩子,路上混乱,小心再小心……”宁珂说:“妈妈,放心吧,我会用性命护住她的。”当他准备着旅程上的东西,把一枝手枪藏到身上时,闵葵一下哭出了声音。
闵葵细细地抚摸他的头发……山里宁家一片灰苍苍的院落毫无生气,蒙着上一个世纪的灰尘。宁珂一眼看上去就明白了它与曲府的差异:那儿散发着新鲜的气息,像在春天里泛青的枝条上抽出的嫩芽;而这里却嗅不到一点生的气味。守门的老狗也倦了,叫都懒得叫一声。他一踏进这里,心情立刻变得沉重起来。那个学堂先生的形象又泛起在脑际。这个人差点把他葬送了,而且还毁掉了千辛万苦搞起的一支队伍。可奇怪的是他对这人没有怨恨,只有怜悯……当家堂叔见到归来的一对人大为惊讶,原来他以为宁珂被叔伯爷爷携去省城严加管束了,想不到这会儿与从未见过的平原上的新娘一同跨进大门。他看了一眼细细高高、面容秀丽的曲綪,只说了一个字:“天!”
李家芬子笑过又哭,说早该有这一天了。她让下人动手给他们准备几间好屋,说这里才是你们的家,你们就住在这儿,什么也不用管,饭来张口衣来伸手,一直生下一个娃来!曲綪笑了。李家芬子又补充一句:“生啊!……”当他们解释只是顺路来家里看看、不能久待时,李家芬子立刻变了脸:“有这样见奶奶的吗?”宁珂有些难过,但为了脱身,只得撒谎说叔伯爷爷命令他们快些返城……李家芬子擤着鼻涕:“去吧,那个老头子也怪可怜的,上次回来,我一看真是老了,老了,夜里不住声地咳……哎,都是让那个南方娘们儿给折腾的……好好孝敬爷爷吧,只要他高兴。”
曲綪动情于这儿的一切。她以探究的目光察看着这里所有的隐秘,哪怕是一棵老树、一块釉面地砖、一张卷边案几,都要伸手去触摸。她极力想弄懂的是,这个环境有什么特异之处,能够产生和培植宁珂这样一个男人?她不动声色地看,在繁复的院落套房、狭窄曲折的过道中穿行,常常引起仆人的极大好奇。他们都停了手里的活儿盯视,小声议论说:“真好人儿,说不准是将来的女当家哩!”“那就太有福分了,俺喜欢看见她哩!”
宁珂为了满足她的好奇心,最后把她领到了离大宅院一百多米远的一块平场上。这儿如今长满了蒿草,堆满瓦砾,有几只野兔从中窜出。他告诉她:这儿才是他出生的那个“宁家”,这就是那个废墟了。他的父亲就在这儿与各种身怀绝技的“大师”们相处,结局是骑上一匹大马一走了之——多像个传奇故事,事实上果真如此;这一带山地人没有不知道出了个不要命的浪子的,他们把他当成了大山里的光荣。
曲綪笑了,之后又是沉思。“那时你呢?”她仰脸看他,见夕阳映出他一脸细小的绒毛,他还多么年轻多么英俊啊!宁珂点头:“我跟在母亲身边,听她讲父亲的故事,等他回来……这样直等到一场大火,把一切烧个精光。母亲不在了,我就被李家芬子领走,再后来又是叔伯爷爷要了我……”
“他们真是你的恩人——那么他也是我的恩人了。珂子,你不这样想吗?”
“有时也这样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