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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两年里因为她的存在,我才不至于病倒。因为我知道自己快要倒下来了,快要被击溃了。这种力量就来自性。
她渐渐知道我要离开了。我不得不强制自己,告诉自己要赶紧结束这种没有前途的缠绵。她哭了,但没有说我不道德。她是真爱我的,但我对她没有那种不可遏制的爱怜。我愿意和她做最好的朋友,她不愿意。
就在我们分手的这一年,我的同学介绍我认识了一个人,这个人不知怎么相中了我,让我做了一位首长的秘书。这是个以前不敢多想的特别职业,它让我兴奋了许久。那时我多么幼稚,我今天会为这种幼稚而深深地羞愧。
△首长以及他的一家打破了心中的神话。近似于拙讷的一个男人,闷着,并以此维持着某种特殊的尊严,这种现象别人一定会觉得怪极了。但其实就是这么回事。他恰恰是以极端的平庸而立身,听来这也有点奇怪,实际上就是这么回事。他用了半生的时间才学会将一些套话说得流畅,其余的一切就迎刃而解了。正好因为胆小怕事和无能,所以只说套话,这就是最大的秘诀。他占便宜的办法却有很多,因为这些事情是本能的、没有什么难度的。就这样,嘴里说着套话,手里办着坏事,生活一天天烂下去。
他的保姆是农村来的小姑娘,是下边那些巴结他的人送来的,漂亮明媚。这样的保姆已经换了几个了。她们当中有两个确切无疑是被这家伙糟蹋了,另一个毁在他儿子的手里——这小子当时刚刚上高中一年级。
有三个很大的公司是寄生在这个家伙身上的。公司的董事长都是他私下的朋友。钱在这里从来不是问题,那真是像水一样流。
我如果不尽快地离开,我就会心疼而死。这时候我又想起了我的老师,他说我透过这对镜片看到的世界,是被隔离的真实。是的,但我总是拒绝承认它的真实。
我走开了。
△从那儿就转到了一个以大人物的名字命名的基金会。这里同样不缺钱。但这里最大的好处是能够接触各种机构和人。我特别难忘的就是与东部葡萄酒城的来往——结识了著名酿酒师武早。在东部的城里和乡下的经历使我大开了眼界。我第一次觉得一个从小长在城里的人就是先天不足。武早是一个走过许多国家,却又能把根扎在故乡的非凡人物。这个人有激情,有想象力,那么善良又那么专注。他对不公平、对人间苦难耿耿于怀。
也就是在这段日子里,我一生最重要的时期开始了,它让我始料不及。这就是对她——就让我叫她“查查”吧——的结识。与以前所有的结识都不同的是,这次她让我第一眼就强烈地意识到:我一生都不会改变了,无论怎样都不会改变了。这当然是我自己的事情,因为她还什么都不知道。我内心里受到的冲击无法说得清。她在舞台上,我是一名观众。这种距离感造成的单相思是经常发生的。但我却明白这次有点不同。这不太可能是那种平庸的故事。她太美了,我只能这样感叹、这样苍白地重复一句。
想不到的是,卸下妆的人比舞台上的人更加神奇和迷人——我不知应该用什么来说明自己的感受了。总之她不像是尘世间的生命,仿佛整个是屈原写的那种饮露食英长成的人。我对自己说:让我走近她吧,哪怕用死亡去换取。
△接下来的两年像是一直在眩晕。幸福两个字太简单直白了,无法表达我心中满溢的东西。我相信她也是一样。她的爱甚至让我进入了另一种恐惧:能否因为这种烟火气而稍稍令其毁坏、一丝丝的毁坏?她从心灵到躯体的一切都不容改变一点点,因为那是最完美最和谐的呈现与组合。
我也像个戏迷那样出入剧院了,这在以前连想都没想。伟大的艺术!我得说自己结识得太晚了。唱念做打,一招一式,所有的都是这么神奇,魅力无穷。我走入了她所扮演的角色,并且在长达几个小时里无法从中走出。她洗去彩妆,只是戏中的那个可爱的女人换上了这个时代的衣服。
查查啊,我怎么把你还原到现实生活中,又怎么与你走在滚滚烟尘的大街上呢?我内心深处一直恐惧的什么,它肯定是要发生的。
△那个人出现了。这只是时间问题。我不能接受的是她的离去。她在明处,就像一轮皎月,地上的人都在仰望。可是地上的某一个人会误以为这轮皎月只为他一人拥有。这是最大的错误,是悲剧的开始。
现在我想问的是,究竟是月亮的过错,还是人的过错?
任何一个可恶的浊人都可以、也都有权利仰望或在心中拥有她。是的,这不是月亮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