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老编辑被一位“文坛新人”气得发抖。(第3/4页)
×××同志是当时在场的身份最高的人物。主编心里一定很不痛快,可是不得不指给他:“在那边头一桌。”而龙点睛便头也不点一下地径直朝“那边头一桌”昂然而去了……
没想到这天龙点睛却出乎意料地飘然而至,并且脱去大衣以后,显露出一身外国年轻小夥子打扮的衣装——上身是粗花呢的猎服,下身是有意做旧的牛仔裤——仪态万方地坐在沙发上,就仿佛他昨天才来过一样,轻松自如,谈笑自若。
葛萍这两年里虽然也听韩一潭以贬斥的语气议论过龙点晴,但她毕竟并无切肤之痛,而且总觉得韩一潭对人未免求之过苛,加上龙点睛光临后似乎仍同以往一样亲热随和,便傻乎乎地同龙点睛热烈交谈。
龙点睛在交谈中信口举例:“……比如苏联电影《湖畔奏鸣曲》,就标志著道德题材在全世界范围内的勃兴……”
葛萍便不免问:“什么?什么奏鸣曲?”
龙点睛于是挑逗性地反问道:“《湖畔奏鸣曲》都没看吗?《白比姆黑耳朵》呢?《秋天马拉松》呢?电影资料馆经常放嘛!老韩怎么就不把你带去看看呢?”
葛萍便埋怨地说:“他呀!什么时候能想著我呢!再说他自己好象也不那么容易看上。他们那个编辑部呀,一点儿油水没有!”
龙点睛又说:“其实苏联电影值得一看的也并不多。倒是象美国迈克尔·西米诺导演的 《猎鹿人》、义大利索菲亚·罗兰主演的 《义大利式婚礼》……真不应当错过!昨天我见著影协的头头们,还跟他们呼吁来著……”
韩一潭实在听不下去了,便把烟头往烟缸里一捻,截断龙点晴的高谈阔论,开门见山地问他:“你今天找我,有什么事吗?”
龙点睛也便开门见山地回答:“无事不登三宝殿。我是来把我的稿子拿走。”
韩一潭一楞:“你的稿子?我这儿现在没有你的稿子呀!”
龙点睛点头:“对。我现在没稿子搁你这儿。我说的是七年前的那几首诗,写在一摞信纸上的,我自己用『骑马钉』钉在一块的……”
韩一潭更加吃惊:“你要那个干什么?那歌颂『革命样板戏』的吧?难道现在还有用?”
龙点睛坦率地说:“不光是歌颂『革命样板戏』,还批判了『右倾翻案风』。现在对我当然没有用,可丢在外头终究是块心病。”
韩一潭心里一震。他说:“其实那不算什么问题。那时候不止你一个人写了那种东西,我们刊物上就发过不少,有的相当知名的诗人也写过,我还编过哩。那时候有时候的具体情况嘛。你何必把这事放在心上?何况你的还不过是手稿,并没有发表出来。”
龙点睛越发坦率:“如果发表出来了,那倒也就算了。不过既然没发表出来,我何必还让它飘在外头呢?你给我找一找吧,我要收回。”
韩一潭望著龙点睛,心里打颤。他费好大劲才抑制住了心里的厌恶感。他嗓音发涩地说:“七年了。我也不知道把你那稿子搁在哪儿了,还有没有……”
葛萍在他们说前几句话时,去厨房提开水壶去了,这时走回来给他们的茶杯添水,她觉得韩一潭不该怕麻烦,便发话说:“稿子?这十来年咱们什么时候扔稿子?你那书架底下的柜橱里,不全是稿子吗?小龙当年的那稿子,准就在那里头……”
龙点睛忙高兴地说:“嫂夫人真是治家能手,色色精细!老韩,就劳驾你给我找一找吧!”
韩一潭心里要多别扭有多别扭。他坐著不动,问龙点睛:“对你来说,要回那稿子就那么重要?”
龙点睛以一种推心置腹的口气说:“老韩,我瞒你干什么?我现在到了这个份儿上,还不得为自己争取一个最好的前景?看起来我这人才能有限,出点小名,挣大把的稿费,不算难;可要想独立创作,写出名篇,得奖走红,恐怕没多大希望。我的发展前途,说到头,还是当个文艺官僚的可能性最大。别看我比你资历浅,可是跟你比,我有三方面的优势:有党票——这是政治优势!虽说我是『文革』中入的党,可经得起调查;我不是 『造反派』头头,没参加过 『打、砸、抢』,象我这样在『文革』中入党的人多了,能都不算数?我还有作品——这是业务优势,『内行领导内行』,我够不上后头那个 『内行』,总够得上头里那个『内行』吧!我今年才四十出头——这是年龄优势!总起来说,我符合革命化、知识化、年轻化的提干条件,我看我没有道理错过这个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