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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你,可是,我已经在外面找了份工作。要不是你来,我都想好再也不回这山前寺了。
周郁没说话,拿出了香烟,点了一根,看着山谷间的寺庙,慢慢地抽。
你真舍得扔下这里?
我怔了怔,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也许是我能力不够,或者是我没有佛缘,我也说不清楚,反正,这一行我不打算再干了。
周郁盯着我,说,你说的不是真心话,其实你知道你是适合的,只要你心里愿意。
我避开了周郁的眼神,不再说话。周郁俯身摸了摸身前的一簇杜鹃花,广净师父,你能给我摘一朵吗?
我愣了一下,伸手帮她摘了一朵。
你帮我戴上吧。
说着,周郁就将头别过去,等着我给她戴上。我犹豫着,向她靠近。我觉得自己心跳得很厉害,似乎都要从胸口跳出来了。就在我的手要碰到她的头发时,我又迅速缩了回来。
我稳定了一下心绪,将杜鹃花递到了周郁手中。周郁睁开眼,怔了怔,顾自笑了。她站起身来,拍了拍屁股上的尘土。
行了,我们下山吧。
我也起身,我还从旁边给她折了一截树枝,下山时,她可以拿这树枝当拐棍,那样,我就不用牵着她了。
我没有坐周郁的车,自己走回了家。
走到家里时,天已经漆黑了。
秀珍问我,怎么这么晚回来?吃饭了吗?
我有些心虚,说,和朋友一起在外面吃了。
秀珍看了我一阵,出什么事情了吗?
我用力摇头,没有啊,怎么这么问?
秀珍怪怪地看了我一眼,早点休息吧,明天还要出门干活儿呢。
躺在床上,很晚,我都无法入睡,始终有一种说不清的东西在我脑子里边转。我必须得承认,我动心了。当我面对那个山谷,认真地跟周郁描绘我脑中那个金碧辉煌的寺庙时,我真切地感受到自己已经动心了。
我不知道周郁怎么又变得有钱了,但我知道她一定能帮我将那个寺庙建起来。可是,我怎么可能那样做?如果要重建那么大一个寺庙,我就要成为这个寺庙的法人,要成为寺庙的法人,我就必须受戒,成为一个真正的出家人。我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我有些害怕,我怎么能动心呢,难道我愿意为了那个寺庙舍弃秀珍和孩子们?
我用力给了自己一个耳光,我在心里用最恶毒的字眼反复地咒骂自己,我得让自己明白,一切都是虚妄,只有躺在我身边的秀珍,还有那三个孩子,才是我真正该拥有的一切。
就这样,折腾了一夜。等到第二天一早,我的情绪似乎才好了一些,于是,我便又赶着去那个小区做剩下的漆活儿。
现在,墙上的腻子已经硬了,可以用砂纸打磨了。我站在墙前,将砂纸砥在墙上用力地摩擦。灰扑扑的粉尘在房间里飞扬,像灰烬一样落在我的身体上。我眯起了眼睛,尽管戴了口罩,但并不能完全阻挡那些微小的颗粒穿过它的缝隙,抵达我的肺部。我觉得难受,但这难受并不让我痛苦,反而这种肉体上的惩罚能分散我心里的某些东西。
阿良问我,方泉,你今天怎么不唱了,前两天你唱得不是挺好的。
我笑笑,没应声。阿良不懂,那不是唱,而是念诵。但我不能再诵经了,我怕那样会让我心底的那些欲望再次浮现出来。我需要时刻让自己清醒,我本就不是一个僧人,那些佛经根本与我无关。我也不能把自己幻想成一个在藏经洞里画画的画师,那样的幻想看上去实在是可笑,我只是一个油漆匠,我干的是漆活儿,不是画画,每天拿一百五十元工资,仅此而已。
就这样,我每日里早出晚归,寡言少语,只顾用工作将自己封闭起来。甚至,我希望能在自己身体上罩一个玻璃罩,将空气也隔绝了。这样我就不会接触到外面的世界,不会再有东西干扰到我了。
这天上午,整个房间的漆活儿终于都完成了。我和阿良两个人将房间里的油漆罐子以及各种垃圾全部收拾妥当,然后将房子清扫一遍。一切收拾完毕,我和阿良便拿着东西出了门,我站在门口,最后看了一眼雪白的房间,将门关上了。
中午,我跟阿良一起吃饭。吃饭的当口,阿良跟我结了结漆活儿的账。阿良说,油漆活儿一共是做了十五天,我的工钱是两千二百五十元。此外,阿良还另外给了我三百元。他说这不是工钱,是油漆店的老板给的。我明白,这是买油漆的回扣。我挺感谢阿良,他是一个讲义气的朋友。
吃完了饭,我就回了家,秀珍问我今天怎么回来得这么早?我将钱递给秀珍,说活儿干完了。随后,我就坐到了门口,点了根香烟。我将头微微向后倾倒,靠在墙上。我看着院子顶上的那片天。似乎要下雨了,头顶的这片天空,云层厚而黑。我坐在那里,看得入神,一动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