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第2/4页)
那些坏消息都是黄泽如通过王进学创办的《南洋日报》,和在其他南洋报刊上看到的,这让黄泽如既震惊又愤怒。那个阶段,黄泽如特别关注来自中国的任何消息,比如,日本人已经打到哪里了,中国人都在进行哪些抵御和反抗,共产党和国民党联合抗日了吗?关于"共产党"和"国民党"这两个词,对于在清朝时期就已经到南洋的黄泽如来说,确实有点陌生,他只知道两个政党政见不同,在闹矛盾,甚至在打来打去。身在海外的他真的分不清楚他们之间到底谁对谁错,他只知道国民党是孙中山一手创办的,所以,爱屋及乌,他对国民党怀有很深的感情。后来,孙中山仙逝,他对国民党的印象也就渐渐淡漠了。至于共产党,他就一点也不了解了。其实,任何人也无法去苛求他对此作出判断,如果一定要让他说出两个政党到底谁对谁错,谁好谁不好,那是一点也没有道理的。他不但不懂得那都是什么样的两个政党,这时的黄泽如其实也不想去弄清楚他们,他只认定一个死理,那就是,不管谁对谁错,谁好谁不好,那都是自己家里的事,家里的事再大,门关起来都好商量。问题是现在大敌当前,敌人都已经打到家里来了,现在他们的目标只有一个:团结一致,共同对外。
国内沦陷,生灵涂炭,中华民族处于危急的关头,作为漂泊海外的华人,心情一点也不比在国内的人轻松。抗战一爆发,南洋四十五埠的一百六十八名代表,立即在新加坡开会,宣布成立"南洋华侨筹赈祖国难民总会",并推举陈嘉庚为主席。大会通过了一项庄严的《宣言》,号召八百万南洋华侨精诚团结,誓为祖国政府后盾,出钱出力,支援抗战。紧接着,南洋各地相继成立了分会。张三年亲自担任沙捞越分会的会长,没日没夜积极组织支援国内的抗日战争,而这时的张三年已经六十多岁了。既然这里提到了张三年,不妨多费些笔墨啰嗦几句。多年以前,当那个年轻的张三年准备背井离乡从中国漂洋过海来到南洋时,据说他已经爱上了一个姑娘,叫桃子。那是怎样的一个姑娘呢?桃子姑娘的父亲是当地非常有名望的一个富商,虽然是富商,也不一定真的富得不得了,那种富不过是相对张三年而言的。富商自然不可能把自己的宝贝千金嫁给一个身无分文的穷光蛋。姑娘的父亲说,要娶他的女儿桃子,除非母鸡会打鸣,公鸡能下蛋,否则的话,只要他在这个世界活一天,他的女儿就不可能嫁给他。张三年知道他在欺侮他穷,配不上他的女儿,一气之下,出走南洋。他向桃子姑娘的父亲发誓,有一天,他的财产要比他们的多一百倍,多一千倍,他就不信到那时他娶不到桃子。这就有了他和陈可镜的二叔后来的故事。张三年一边在南洋打拼,一边从来不敢忘掉那个叫桃子的姑娘。从内心来说,他是深深爱着那个姑娘的。他在赌气的是桃子姑娘的父亲,而不是桃子姑娘本人。多年以后,张三年终于在南洋获得了成功。他赚到的钱几乎可以用车拉,用船载了。他一刻也不敢耽搁,立刻办了汇票,想回到国内,以极其隆重的方式去向桃子姑娘的父亲求婚。尽管他也知道此时的桃子姑娘,早已不是当初的那个桃子姑娘,而是已经成了半老徐娘的桃子,或者说,早已经嫁给别的男人,成了别人的妻子,说不定已经儿女成群了。但是,冲着当年桃子姑娘的父亲说的那些让他一辈子也忘不了的话,他也必须赶回去,当面会会姑娘的父亲,用自己的财富,一洗当年桃子父亲给他留下的耻辱。
张三年的心愿最终没有实现。没待张三年回到国内,他得到的消息是,桃子姑娘的父亲已经死了,桃子姑娘在为他守了十几年的青春后,一个人买了来南洋的船票,千里迢迢寻找张三年来了。张三年得到这个消息时,桃子姑娘已经到南洋三年多了。张三年赌气归赌气,听到这种消息,心里却说不出的难受。那种感觉很奇怪,不仅仅像是自己当初被一个武林高手打得半死,当他已练就一身绝技,想报一箭之仇时,对手却已经不在,失踪了,使他憾无对手;让他感到难受的更多的则是姑娘的有情有义。姑娘记住了张三年和她的父亲说过将来有一天,他一定要回来娶她的那句话,并牢牢地记在了心里。她一年又一年的等待,一年又一年的为他守身如玉。与桃子相比,张三年就显得可恶卑劣多了,他首先考虑到的是如何报复桃子姑娘的父亲,说穿了是为了挽回自己的面子。他从来就没有设身处地去为桃子姑娘想过一回。如果说,他和姑娘之间确实是在用一种爱支撑的话,那么,姑娘的爱就比他高尚得多,伟大得多了;而他的爱,却显得太自私,太狭隘,太小家子气,甚至于有点卑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