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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儿和女婿的到来,无疑给高伯带来了无比的欣慰。但当得知女婿是因触犯了朝廷才被迫来到南洋时,高伯马上对这个才见面的女婿表现出极大的冷淡和不满。尽管女婿一再对自己的行为进行解释,高伯仍然不为所动。到了这时,黄泽如才发现岳父其实并不是自己心里想的那样简单,他当初带领百姓拒交税粮,那完全是为了生计,为了救命,也就是说,那是万不得已的,是一种兔子急了也咬人的本能反应。而且,事后他已经在为他自己的行为懊悔不已,并引为终生的遗憾,心想百姓向朝廷交税纳粮就像儿女孝敬父母一样,是天经地义的事,他怎么可以抗交呢?那时他到底从哪来的胆量呢?如果说能够有第二次选择的话,他一定不会那样做了。因此,他对女婿说,反正事情已经过去,再怎么说也已经晚了,但我只要求你们一点,从今往后,再也不能做对不起朝廷的事情了,不管你路走多远,到了哪个国家,有一天你终归是要回去的。外国再好,也不是自己的国家。这些都是黄泽如见到高伯后,高伯一口气向他和自己的女儿掏出来的心里话。
千万别以为高伯在说教,和黄泽如的父亲黄敬芳一样,作为他们那一代人来说,他们心里确实就是那样想的。在他们看来,朝廷是神圣不可侵犯的,在他们的骨子里都潜藏有一种"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的情结。那是一种相当原始和固执的情结,只要有了那种情结,有了那份痴迷,不管时间过了多久,不管你走到哪里,那种忠于朝廷的心情就永远不会改变。后来事实也证明了这一点,高伯在他临死的那一刻,还在为自己当初的起事和后来的离开大清国耿耿于怀,那当然是后话了。
两个家庭终于团圆了,这是最为重要的事情。三个多月来,两家人经历了一样的灾难,千难万险,都像是做了一场噩梦,往事不堪回首。现在,生活好不容易重新归于平静,又回到了原来的样子。但都发现,生活已经不可能复原了,他们已经失去了太多太多的东西,几乎都已经伤痕累累,于是都不愿意再提过去的事,再去回忆过去的事。特别是陈可镜,他总是小心翼翼,生怕又提起山子的事让李清华伤心难过。
生活总得重新开始,该忘的就得忘掉,一个人是不能带着那么多的包袱生活在这个世界上的,那该多辛苦,多累呀!按高伯的意思,本来他打算替他们小夫妻租一间屋子,让他们在新加坡先站住脚,再慢慢看要怎么发展。但陈可镜却坚持要到沙捞越去投奔他的二叔陈忠祖,他的二叔在沙捞越的古晋开饭店。他说他必须找到他的二叔,二叔已经老了,要不是因为二叔,他也不会到南洋来了。
话说到这个份上,高伯自然不便挽留,便给了他们夫妻一些盘缠送他们上路了。
从地理位置上讲,沙捞越位于世界第三大岛婆罗洲西北部的一个小国。它原本属于文莱苏丹管辖,文莱苏丹派有总督及亲王驻在沙捞越的古晋,处理政事。沙捞越在马来语中的意思是"把王位献给你"。十九世纪初叶,一艘英国商船途经沙捞越境内时失事,船上的水手被沙捞越人救起,并受到了优待。新加坡英殖民当局及商会因此请逗留在新加坡的英国探险家詹姆斯·布鲁克为代表,带着礼物文书赴沙捞越,向驻沙捞越的文莱亲王及总督表示谢意。詹姆斯原为东印度公司的一名职员,后辞职进行他的探险活动,到过槟城、新加坡、马尼拉、中国等地。一八三九年八月,他到达沙捞越后,向亲王与总督转达了新加坡英国总督与商会的谢意,受到了热烈的欢迎与殷勤的接待,他还与亲王结为挚友。在此后的两年中,布鲁克帮助亲王镇压了沙捞越人民的武装反抗。因为亲王曾在事前多次许诺,只要布鲁克帮助他平定暴乱,便将沙捞越授给他,并封为该国"拉者"(国王之意)。所以,根据这个诺言,詹姆斯·布鲁克于一八四一年九月被授为沙捞越"拉者";翌年八月,得到了文莱苏丹的正式册封。一八四六年,沙捞越宣布独立。一九六三年,马来西亚国家正式成立,沙捞越便纳入了马来西亚。
中国与沙捞越的友好已有悠久的历史,那里大多数是福建人和潮州人。那时,从新加坡到沙捞越州只有轮船可通,辞别时,李清华抱着高兰香痛哭了一场。都说南洋好,到底好在哪里?家乡却有那么多人打破头都想着漂洋过海要来南洋,这不,才来南洋多久呢,就经历了这么多苦难的事情,以后的路还怎么走?两人互相道了珍重。那情形,有点像生离死别,仿佛永远不会有再见面的那一天,弄得在场的人心里头都凄凄惶惶的,直想掉眼泪。这边告别过后,李清华又去向阿春一家作别,难免又忍不住一阵哭天抹泪,悲怆的哭声让人听了都心寒。哭过后,还得上路,还得谋生去。大家都在心里替他们着急,心里想着,他们前面要走的路到底凶险不凶险呢?只有天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