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关何处(第5/17页)
这时龙宝返回家,带回来的却是最不好的消息。无锡的朋友给鸭司令带话说,误期按照合同是要扣钱的,他在跟买家商量争取不扣钱,一定要扣的话那就尽量少扣。在没有出来结果前,他嘱咐鸭司令这边先暂停收草帘子,别到时候卖不出去,全囤在手里。
前面几次收草帘子的钱都是鸭司令垫付的,他没想过会横生枝节,也隐隐有点担心,怕这次生意可能要砸了黄了。
船修好了,龙宝也从无锡回来了,村上人纷纷前来问询,草帘子还收不收?鸭司令心里终究不相信会变成最坏的结果,也盼望生意能够起死回生,就跟大家拍胸脯说,草帘子继续收。于是众人放下心来,回去依旧织草帘子。
龙宝因为去过无锡一趟,倒不敢像鸭司令一样乐观。他觉得父亲的这个老朋友不值得信赖,像是个江湖骗子。特别是对方借口要打点关系,要求鸭司令先汇一千块钱过去。在当时,一千块钱不是一笔小数目,鸭司令也是东拼西凑才凑齐到这笔钱。龙宝提醒父亲,最好派一个人送过去,口说无凭,当面让对方写一张收据或者欠条才稳妥。鸭司令觉得这是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这样他做人做了一辈子的面子都不知道往哪里搁,直接把钱给对方汇了过去。
事实证明这次的确是阴沟里翻船。无锡的这个朋友不仅私吞了草帘子款,还骗取了鸭司令的一千块,然后就消失了。十年之后,这个被一家人在梦里都痛骂不已的无锡人,才又再度出现,已经是一个穷困潦倒的老人,而鸭司令也早已辞世多年。龙宝好酒好菜招待了他几天,最后还帮他买了车票送他回去。
鸭司令终于明白生意无望之后,又要面临更为棘手的事情。村人日夜编织的草帘子已经堆积如山,很多人自家的稻草不够用,还专门雇了国庆的船去外村购买稻草。发现鸭司令迟迟不收草帘子,大家就都坐不住了。鸭司令没有办法,又四处告贷借款,把众人积压在家里的草帘子都收了过来。
这下轮到鸭司令一家发愁了,没有销路的草帘子,塞在灶膛里烧火都是麻烦事。时间放长了稻草就会朽烂,草帘子更是一扯就断,即使有需要也卖不出去。龙宝埋怨,老婆子也埋怨,鸭司令又是大男子主义,不允许家人插话提意见,家里难免失和,一时乱糟糟的。
鸭司令是老旧思维,他看不明白当前的形势。无锡那个地方之所以需要草帘子,是因为当地出现了很多窑厂,草帘子是用来遮盖砖坯堆的。溧阳还要再等上几年,才能迎来建房潮,当砖瓦厂在各地雨后春笋般出现,草帘子才会供不应求,变得迫切起来。
这次做生意鸡飞蛋打,让龙宝很是受打击,很长一段时间意绪消沉,脾气也暴躁起来,经常跟其他人动不动就发生口角。有一次在打谷场上,龙宝和云翔云龙发生争吵,吵着吵着就动起手来,一个人跟对方几个人对打,偏偏还占了上风。云翔是国庆的儿子,云龙是国生的儿子。打架的小年轻毕竟是同姓兄弟,也并没有真打,在场的人虽然在劝架,也都没有真劝,都还有点游戏看热闹的成分。倒是国庆国生赶过来拉了偏架,双方下手才重了起来,变成了斗殴。混乱中不知道是谁拿扳手敲破了龙宝的头,龙宝瞬间血流满面,把在场的人都吓坏了。
这次击打颇为严重,很明显是脑震荡,但即使是龙宝本人也都没有意识到。此后,除了龙宝饱受脑震荡的后遗症之苦,鸭司令更是觉得,“那一扳手把我好好的儿子给打傻了”,心里苦得很。
龙宝最后被查出脑震荡,是因为正好赶上征兵。鸭司令觉得龙宝做生意已经落下阴影,很难振作,堂堂一个高中生做农民(即使是养殖户),自己又心有不甘,就想着安排他去当兵,也不失为一条出路。正好古稠镇人武部有鸭司令的朋友,大队会计王龙虎是鸭司令的大侄子,龙宝又有高中生文化,不难选上去,说不定在部队里还能混个班长排长连长,提个干后复员回乡,还能进乡镇府捧上一个铁饭碗。
鸭司令觉得龙宝入伍当兵,好比三个指头捏田螺,是十拿九稳的事情。他万万没想到的是,一来名额有限,二来王龙虎也自有另外要照顾的人,一碗水端不平在所难免,煮熟的鸭子也可能飞走。
开始的时候王龙虎也实在是左右为难,委决不下,好在征兵要安排体检,龙宝就是这个时候被查出有脑震荡,被顺理成章地刷了下来,总算解了王龙虎的围,他对他的志庆叔叔总算有所交代了。
这段插曲反过来又让先前发生在打谷场的那次斗殴后果严重起来。本来已经定性为一次意外失手的伤人事件,现在不排除是有人蓄意为之,鸭司令发誓要找出那个下黑手的人。当时在场的就那么几个人,看热闹的远离争执圈,可以排除在外,剩下的就是打架的以及拉架的,动扳手打人的必在其中。无论是谁,国庆那一个门头都脱不了干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