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8年 二(第24/49页)
雷东宝听杨巡一五一十交代清楚,才问:“你春节从我这里发那么多车货,都没了?”
“是啊,换来一身伤。雷书记,我求你帮忙来了。”
“帮忙好说,可你杨巡也别拿我当傻瓜,到我面前施什么苦肉计。”
“我没。”杨巡脱口而出,却也忽然想到雷东宝指的是什么,忙道,“我在那边伤的是手臂,这脸上……我老婆跟我有点误会,她哥刚打的……”杨巡知道不说不行,面对着如此刚猛的目光,他无法不说。可是刚刚挨戴兄揍的事,加上戴娇凤至今人迹无觅,他实在是不愿说。饶是他一向舌灿莲花,此时也支支吾吾。
雷东宝一看这架势就毫不犹豫想到一个普遍现实,一个异常漂亮的未婚妻和一个刚刚破产的生意人之间还能发生什么事。他立刻想起自己的宋运萍,这天下没人能比宋运萍更好了,这天下除了宋运萍还有哪个女人肯心甘情愿嫁给一个家中连桌子都没有的穷光蛋?没有。都说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此话千真万确。他带着对宋运萍的怀念,对杨巡说话时不免动了恻隐之心:“活该你不长眼,找老婆能只看一张脸吗?别低着头,又不是啥糗事,谁打小没打上几架的。但我有几件事不清楚,要问你个明白,你别跟我打马虎眼。你们一起出去的,全给砸了吗?”
“全砸,一个不剩。我还算是伤得最轻的,因为我爬屋梁躲着。”
雷东宝拿手指敲着桌面,依然盯着杨巡,不客气地问:“政府不管?”
“政府哪来得及,我想跑都来不及。”见雷东宝似信非信,只得又补充一句,“我们已经推举一个人找政府要求帮忙去了,可解决总得要个时间。”
雷东宝摇头:“不对,这种事你们就是不去找,政府也会管。就算政府护着本地人,可也不会看着你们那么多人挨抢不管,我们是社会主义国家。你们是不是让人抓着把柄了?”
杨巡被雷东宝问得逼上绝路,只得从实招来:“我们虽然各自进自己的货,可柜台上什么货都放。老王的货色我们每家都有放,那些矿工看见就全砸了。”
“我说嘛,谁让你们做这种断子绝孙的生意,该砸。把我登峰的电线电缆跟你断子绝孙的开关放一起,我的牌子都给你们搞烂了,操。”
杨巡一听慌了,忙道:“雷书记,这事情也是没办法的。老王老资格,老王拿来让我们都帮他摆着,我们不好意思不摆,你说乡里乡亲,一起出门在外的,能不互相照应着点?可这回教训也够深刻了,以后就是斧头架我脖子上我也不卖劣质货,以后说什么都卖最好的。这不,先找雷书记讨救兵来了吗?登峰的牌子,那是响当当的啊。”
雷东宝听着到底是受用,却也没含糊:“你现在还拿什么问我要货?”
“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但我有顾客,这些顾客我打了几年交道,你们如果自己找上去,还不定找得到。说实话,我这回受伤昏迷住院看护,都是顾客大哥们出钱出力帮忙,都跟我亲人一样。雷书记如果相信我,你派一个人押货跟我去东北,我只管卖货,经手钱的事都你的人来做,我不沾手钱,我只拿业务费。我不舍这两年交下的朋友。”
雷东宝不怀疑杨巡有销售门路,杨巡一年要从登峰拿不少的量,是个绝对大户。但是……“你一分钱不拿出来,我凭什么相信你?”
杨巡迟疑了一下,抽出桌上一张纸,写下一列地址:“这是我家地址,如果我有做对不起你的事,你找人砸了我家。东北人最多砸我仓库,你能砸我家。”
雷东宝毫不客气,收起字条,看看外面的天,道:“还早,打个来回还来得及,走,你带我先认个路。”
杨巡看到一丝希望,可有些无奈地道:“我不能回去了。雷书记你不知道我爸早死,我妈伤心得已经丢了半条命,更把我们兄弟看得命根子一样。我这样子回家,要被我妈问岀我在东北不如意,她得再丢半条命。再说下面弟妹三个,都是被我妈拿我做榜样训斥着读书,我的落魄相会影响他们上进。雷书记,辛苦你自己去一趟,我家那个山村没外人,进去一问杨巡家,谁都知道,大池子边那幢新楼就是。”
雷东宝眼中掠过一丝讶异,倒是没想到杨巡这么个滑头还是个负责任的孝子长兄,每个人都有两面性。他终于收回一直投注在杨巡身上的目光,起身道:“行,我立刻过去一下,你跟我出来,今晚宿我家,有什么事,等我回来再商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