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第5/6页)

“正经点,伙计。”

“我要竭力做到,孩子。我在努力呢。她们哪儿也不去吗?”

“三人一起?”

“三人一起。”

奶娃耸了耸肩,“参加葬礼。她们去参加葬礼。还有看马戏。”

“哦,伙计!我们得等到有人死吗?或者等到容令兄弟马戏团来这城里演出吗?”

“我琢磨就是这么回事。眼下没有机会。”

“哦,如果一个人没有机会,那他就得创造机会,就得冒险。”

“理智一点。”

“理智?你要想得到一大笔金子,就不可能还保持理智。谁也做不到。你只能就这么不理智。你怎么会连这点都不懂?”

“听我说……”

“我就是不要听。你听着!你不是有条命吗?活下去吧!过那种他妈的日子吧!活下去吧!”

奶娃的眼睛大睁着。他竭力去吞咽,可吉他话音里嘹亮的号角声使他的嘴里满是盐味,就像沉积海底的盐,也像马脖子上淌的汗盐。这是一种如此有力和必要的味道,种马成天地跑,跑上若干英里,就是为的这个。这味道很新鲜,很可口,而且是他自己的。折磨他的一切踌躇、犹疑和顾虑,全都无影无踪、无声无息地消散了。

现在他明白了他的犹豫不决都和什么有关了。不是把一件简单的事人为地搞复杂化,也不是为了把吉他抓在手里。而是他根本不相信这事。他父亲给他讲那个长长的故事的时候,听起来确实有点像杰克和豆梗……这类童话故事的大杂烩。他不相信真的吊在那儿,真的是金子,或者真的只要伸手去拿就能占为己有。这事有点太简单了。可吉他相信这事,把它活灵活现地具体化了,而且,更重要的,还把它变成了一次行动,一件重要、真实和大胆的事情,准备去干。他感到他身体里的自我在出现,一个线条清晰、确定无疑的自我,一个可以加入“铁道”托米一伙合唱而不仅仅是哈哈笑的自我。他可以说出这种感觉。他唯一经历过的另一次真正的正视现实是那次打了他父亲,可那是在托米老头儿们眼中激不出闪光的故事。

奶娃没有把这一切想得透彻鲜明。他只是尝到了咸味,并且从吉他的声音里听出了猎人的号角。

“明天,”他说,“明天夜里。”

“几点?”

“一点三十分。我开车来接你。”

“太棒了。”

在马路的远处,离奶娃和吉他很远的地方,孔雀又开屏了。

秋天的夜晚,在这座城市里的某些地方,来自大湖的风把一阵甜丝丝的气味吹到了岸边。这味道有点像结晶的姜粉,或者里面飘着一叶丁香的冰茶。对这种味道没有过解释:自从一九六三年九月十九日以来,大湖里充满了工业废渣和一座塑料厂的化学废物,岸边柳树的枝条变得细弱苍白。鲤鱼肚皮朝天地漂到湖滩上,慈善医院的医生们虽然知情,却讳莫如深:那些在附近水中游泳的人肯定会染上耳疾。

然而,有了这种浓郁的香甜气味,就会使你想到东方,想到那些条纹布的帐篷和脚镯“沙沙沙”的响声。住在大湖附近的人们好久以来已经不大理会这种气味了,因为自从有了空调设备,他们就关闭窗户,在机器低沉的嗡嗡声中,睡上浅淡的一觉。

于是,这种姜糖气味的风令人毫不觉察地吹过街道,绕过树木,拂过屋顶,直到大大减弱之后,才有气无力地来到城南。在这一带,有些住宅甚至连纱窗都没有,更不消说空调了。窗户向着夜间可能有的随便什么东西大敞四开。在这种地方,姜糖气味十分刺鼻,到了搅扰美梦的程度,使睡觉的人相信他如饥似渴切望的东西唾手可得。对那些在这样的夜间醒来的城南居民来说,这气味赋予他们一切思想和行为一种既亲切又疏远的双重品性。两个男人在宝贝街的松树旁边站着——就在酒鬼们出没的棕色房子不远的地方——能够嗅到这种空气,可是他们没想到姜。两人都以为这是嗅到自由,或者是嗅到正义、奢侈、报复时的劲头。

呼吸着这种可能直接来自阿克拉市场的空气,他们俩觉得站了很长一段时间。各人靠着一棵松树,脚在地面上踟蹰。最后,一个人碰了碰另一个人的臂肘,两人向一扇开着的窗户移动。他们不费吹灰之力就进去了。尽管他们俩故意在松树的黑影下站了一阵子,对迎面而来的室内的漆黑一团仍然毫无准备。他们从来没见过这种黑劲儿,即使闭着眼睛也没觉着这么黑漆漆的。然而,比黑暗更能动摇他们的是,与室外的酷热相比(那种使人从脖子皱褶往下抹汗,引人沉睡的饱含姜汁的酷热),派拉特房间里简直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