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第17/17页)
“身体一切机能都还良好?”
“啊,那我可不能保证。”
“你呢?”我很好奇,想听听他的判断,一边还仔细观察这个男人:雄狮般强壮英挺,在无形的重负下双肩微弓着,他今天脸色有点灰暗,仿佛心神有所损耗。
“医生的预期寿命都不长。”
“恐怕大家都是。”
“也是啊,不过我们都不准提起那个话题。”我们都朝对方伸出手,一同站起身,以同样的动作大步流星向前走出公园,往阿尔巴尼街走去,然后继续朝北走上坎登镇,还绕着走了一圈。我们在一起的时间很快已经所剩无几,八点钟他就要回到西尔维亚身边收拾行李,因为他们今晚就要走了。夜幕降临在国王十字车站,我们沿着尤斯顿路慢慢走,轻风拂面,明天雨露会随之而来。雄伟的建筑外灯光闪耀,在这些建筑底下,风犹如斗灌一般倾注而入,我们在风墙和风洞当中直起身子,相互搀扶着蹒跚前行。站在汉普斯特路的尽头,我们看着那座新建成的大楼,通体的玻璃幕墙,从早到晚反射着一切,不论是天空,是云彩,还是风;不论是灯光,是星辰,还是路人。今晚,大楼反射出我们背后那座高耸建筑的一部分—黑色的建筑从上到下均匀排布着星星般的灯光,背衬灰色的天空隐约现出轮廓,空中轻盈的白云正飞驰而过,玻璃幕墙大楼就这样消融在天空和映出的建筑当中,与黄色灯光一起晕开了。边上一部透明玻璃材质的升降电梯在一圈小星星似的小黄灯点缀下现出了轮廓,里面的人还依稀可见。电梯嗖嗖地上上下下,轻轻巧巧充满活力,如同活动的鸟笼。
我们拥抱,我们垂泪,我们紧紧地靠在一起,因为风吹得正猛,好像要把我们掀倒在地。
后来,出租车来了,我低头钻进车里的时候,升腾起一阵想哭的冲动,在回家的车上哭了一路。到我下车的时候,出租车司机说,希望我为之流泪的情况没那么糟糕。
“是啊,”我说,“没那么糟。”
“这样的态度就对了,”他说着,驾车往别处去了,“别让那些事儿搞得情绪低落。”
我上楼来到我的卧室里。我发现自己在听有没有凯特的动静。
今晚,我似乎觉得我的生活空无一物,什么都没有,一直都是空白一片,就像我完美无瑕的一个个房间。我的卧室—理查德是这么说的—他发现没有一丝一毫我的印记,看不到我的存在。我抬头远眺伦敦五光十色的天空。一个小时前,理查德穿过这片天空,飞向他真实的生活,陪伴他的,是和他一起生活了超过三分之一世纪的女人。我又环顾四周,看看这个安静凉爽、洁白整齐的房间,我知道我独自一人所拥有的那一切数不清的快乐和慰藉,从平常些的和无足轻重的,到熟悉的和珍爱的,都会一个接一个遁入空无之中。
从敞开的卧室门看出去,我可以一直看到宽敞的起居室。那里有灰色的亚麻沙发,现在全都纤尘不染;还有两把黄色的椅子;再过去是窗户,黑暗的窗玻璃和街上的灯光模模糊糊地交融在一起。
一片舞台布景!剧院灯光暗下来……突然寂静无声……布幕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