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莫琳的公寓(第13/31页)
“嗯,所有的东西以前都有人说过。”他答话的时候脸上露出愧疚的神色。她感觉,可能这是他今晚第一次这样思考问题,这样回答问题:但话已出口,他已经听到了自己一直思考的东西,只是也许并未意识到而已。再说,这样的话语听起来没问题,振振有词!现在,这些观点将成为他新计划的一部分,成为“青年阵线”或别的什么组织的宣言。
“你是头头吗?你们组织的?”
“我想可以这么说。其中之一。我不是发起者。但发起者都是……”他停住话头,想起身边这两个人都是局外人。
“他们都是些光说不练的自由主义者,但现在,你在给他们输送真正的胆量。”凯特说。他看了看她。“我以为,”她又说,语气温和,“这种事儿过去有。将来也还会有。”她差点儿就要说:下面就轮到你上场了。她想起了,她的反对,她的怒气,应该针对历史,而不是这个年岁与她家二儿子相当的小伙子。她努力让自己消气;再说,她生哪门子的气呀?自然是因为她害怕了呗。
“噢,不是的,”他惊诧地说,“你误会我了。要消灭的不是人,是必须改变人的思想。必须改变。不变不行。现在,改变思想的途径五花八门。首先,最新的研究发现,我们能够改变人类的行为——自然是不利于社会的行为,就是危害到他人的行为。借助药物。当然,实施起来会有点儿棘手,但还有许多以前从未听说的办法。”
莫琳站起身来,撤走盘子,然后一手端着一大盘奶酪,一手拿着一条面包,走了回来。她“嘭”一声把奶酪重重放下,接着将面包从一两英尺高的地方扔到桌上。然后,她坐了下来,靠着椅背,分开色彩斑斓的裙下的双腿,后脚跟着地,好像穿着皮靴一样——可是她脚上穿的是一双优雅的系扣高跟皮鞋——双手交叉抱在胸前,直愣愣地看着房间的尽头。菲利普的脸又红了,嘴里开始说些什么话,听着像是演讲或宣言的开场白,然后求助地看了凯特一眼。她没有伸出援手,而是瞧着地面。
菲利普站起来,使尽浑身解数,稳住自己的情绪。
过了一会儿他成功了,换上一种轻松幽默的口吻(可能是在他最近化身为国家救世主之前的正常口气)说:“你连一个机会都不给我吗,莫琳?”说完他走到女孩的身后,双手放在她肩头。凯特看见莫琳的身子缩了一下,然后松弛下来,接着又紧张起来:噢,是的,莫琳抗拒不了他,真的。不管她喜不喜欢。
“我会是一个好丈夫的。”他声明,又恢复了自信,开始调侃自己和她,“我爱你。天晓得什么原因!你不嫁给我,会难过的。你再也不可能找到一个像我这样的人。”
“才不会呢。”莫琳说,口气半嗔半喜。
“这么绝呀。我不会丢工作的。将来也不会。这难道还不管用?”
他开着玩笑,但声音充满自豪,没有一丝愧疚:一场革命成功了!
“这可是我一生都在寻找的东西哟。”莫琳说。
她哈哈大笑。他身子前倾靠在她身上,低头看了看她那如晚霞般灿烂的笑靥,而后目光下移,在她的酥胸徘徊。
她没有移动。
“要是你想我走,那我就走了。”他又恼怒地说。看见她还是没有反应,他说:“好吧,我走了。”
“别,”莫琳说,“别走。”
她站起身来,没有看凯特,然后这对小年轻双双离开去莫琳的房间。晚安,晚安,他们边走边说。
夜深人静的时候,凯特慢慢地走到大理石拱门,然后往回走,一路上,听到不少含糊不清的奉承话,遇见种种目光、邀请,以及落魄之人看着可望而不可及的女子恨恨不已的眼神。在这个时刻、这条街上,她和一个搔首弄姿的荡妇一样,引人注目。来回路上,她都在想,只要她换身打扮,就没人会注意到她,就变成一个名副其实的隐形人,可是,内心深处,她的所感所想,并没有丝毫差别;尽管戴着不同的面具,她都是同一个人。要是换套行头,她刚才遇到的就是几十个严肃持重的有妇之夫、品性高洁的年轻人、好父亲好祖父、好兄弟好丈夫,她在伦敦人行道上步行了整整四英里路,就不会知道性是一种可以被广泛交易的商品。过了一定岁数——或者应该这么说,过了一定的岁数,形成了某种模式后——女人就会觉得,整条大街仿佛冲着她们挥了挥魔杖,所有猎艳者就都不知所踪了。原来着了魔的人,一个个摇身一变,全都成了正人君子。
一堆垃圾,都是糊弄人的东西,该死的真浪费时间。
她回到公寓,里面一片漆黑。在这个白日里阳光明媚、从繁华大街众多后院飘来鸟语花香的房间中,莫琳正躺在菲利普的臂弯里。躺在甜蜜的温柔乡中。被人安全地拥抱着。躺在菲利普那阻挡所有威胁的怀抱里。怀抱里躺着的莫琳,睡着了吗?当然,当然。想想那些温暖、安全、甜蜜的睡梦吧,难道它不是你年轻孤独时飞翔的梦想,让你所有的幻想一次就全部变成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