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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人提过要回头。

最后也没有人活着回到属于童年的故乡。

保罗家的餐桌上摆满了圣诞大餐:火腿、龙虾、添加香料的小香肠、海鲜、肉丸和牡蛎,乱七八糟的,活像一桌大杂烩。

保罗早说了:一切都是原则问题。

班特狐疑地闻闻装着牡蛎的盘子。

“老天爷,班特,你一定要尝尝这牡蛎!”保罗大笑。

保罗吞了一颗牡蛎,像是要为大家示范,吃完还夸张地抖了一下身体。班特不胜惊恐地盯着他。在汉玛滩廉价廉租房住惯了的乡下人,可从没见过这么奢侈的享受。

保罗摇晃着身体。

“不过啊,班特,要当大明星就要学会吸生蚝。喏,学着点!”

他举目四望:“怎么样,各位,都满意吧?拉许欧克,我的小心肝,你什么都没喝!”

他为拉许欧克斟了一杯烈酒。

拉许欧克忙不迭地道谢,一边请保罗高抬贵手,不要倒太多。赛尔波则试图用牙齿将龙虾的钳子咬开。

“莱恩?你坐在那边没事干,在想什么啊?”

莱恩的眼神显然已经从这群人身上飘离,一被点名,他全身像触电般震了一下。

“哦,抱歉!我在想,我的嘴巴不知道为什么好痛,我在想我坐在这里,心里感觉好快乐。”

“哈,你又在意淫别人了,”赛尔波哈哈大笑,“这次你的小情郎叫啥名字啊?”

“尤汉。他可是图书馆员。听起来好性感,不是吗?”

“才怪,那比牡蛎还糟!我们还住在‘公鸡’的时候就已经受够古那了,不是吗?”

古那是当初“公鸡”公寓的创始元老之一,没想到两年后,他竟然变成极端的素食者,还要求公寓里所有人跟进。但事实上,大家还是想吃肉,结果他就坚持要多买一套汤锅、平底锅和盘子,而且不准荤食者使用这套餐具,还要求大家平分费用。保罗气疯了,整件事一发不可收拾。古那表示要召开“住户大会”,保罗则是嗤之以鼻,整间公寓不超过五个人,哪称得上“住户大会”?这场内讧成为社区解体的导火线,后来古那搬到哥特兰岛(1),和一位陶器师傅同居。

赛尔波、保罗和莱恩谈论着公寓的过往以及关于古那的这段逸事。莱恩每次一笑,张开的嘴巴隐隐作痛,就得用手遮住。

当时莱恩还不知道,自己的嘴痛是因为细菌感染,是艾滋病的并发症之一。他出生于博户斯北部的芮索岛上,就读新闻学院,总是随随便便就坠入爱河,总是郁郁寡欢。

不到一年,他就会成为第一批死于这种恐怖疾病的瑞典男同志之一。

各大报将会用斗大的标题报道他的死讯,即使他努力掩饰自己的病痛,甘愿在完全隔离与孤独中受苦,他还是以“艾滋病死者”的身份被世人牢记……

除了现在坐在桌旁的这伙死党,世人只会知道他是“艾滋病死者”。

对他的朋友来说,他永远是莱恩,那个内向害羞、容易陷入情网、郁郁寡欢、来自博户斯、后来搬进斯维兰路的小莱恩。全世界找不到比他更善良的男人了。

班特帮拉斯穆斯斟着香槟,同时调情地眨着一只眼睛。拉斯穆斯很有默契地跟着眨着眼,微笑着。

本杰明不胜其扰。保罗感受到气氛有异,马上站起身来,大声嚷嚷,想让他分心。

“喂喂喂,耶和华的传人!我得带你瞧瞧我房间里的画!”

本杰明起身,和保罗一起遁入卧室,看他骄傲地指着床对面的墙壁。那正是初次见面时,本杰明给他的耶和华见证会手册里的图画。当保罗病重,住进南区医院第53号病区的5号病房,并在那里死去之前,这张画将是他选择随身携带的极少数私人物品之一。

现在,这张画被装在一个极尽奢华的金色画框内。

“我说,这个画框是不是很庄严、很神圣?呵呵!”

保罗边笑边推了本杰明的胳膊一把。

“你知道,以毒攻毒。不管怎样,我把这张画挂在卧室,躺在床上就可以瞧着它,直到入睡为止。”

本杰明笑了笑,表示自己感到非常荣幸。

他们走回厨房,其他人还在那里高谈阔论。

“去年秋天,你在这里说的那一大串《圣经》传道什么的,再跟我们分享一次吧?”

本杰明清了清喉咙,努力摆出肃穆的表情。他的心跳逐渐加快,也越来越沉重。他是见证人,他的任务就是向其他人宣扬教义,充分开导他们。

“他将要擦拭……”他才开口就发现根本无人聆听,便停止说下去。他可不是斯堪森博物馆附属动物园里的黑猩猩,没必要对众人展示自己的生活。

班特聚精会神地和拉斯穆斯调情,赛尔波、拉许欧克和莱恩则继续聊着那位古那的往事。本杰明没事干吗自贬身价,在没人想买账时,把自己最有价值的资产轻易地抛售出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