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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清脆的一声,就像一句密码。

这句密码代表着“我爱你”。

哈拉德和本杰明坐在吸烟室内。此时,拉斯穆斯已死。哈拉德将最后一小段烟捻熄,叹了一口气,显然有话要说。

“嗯,等一下我们就要走了,关于葬礼,有几点需要和你讨论一下。”

本杰明搔了搔头,不太明白对方冷不防撂下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是这样的,”哈拉德再度开口,试着把思绪理清楚,“我以前就和拉斯穆斯谈过,我的意思是,我们想……”

他连短短一句话都说不清楚,他实在太累了。

“这件事,就不能等过阵子再说吗?”

哈拉德不悦地低头瞧着地板,随后又继续说下去:“可能没办法,不过葬礼的事就不用你烦心了。我和莎拉已经讨论过,整件事由我们两个处理就好。”

本杰明听得头痛不已,有如坠入云里雾里,摸不着头绪。哈拉德和莎拉到底想要“处理”什么?

“你们不需要这么做,拉斯穆斯先前已经和我讨论过大部分的细节了。”

哈拉德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打断本杰明的话。他的口吻非常友善,却非常坚决。

“不,本杰明,由我们来处理葬礼。这是我们该做的!但这件事必须尽快处理,我们之后可能再也不会来斯德哥尔摩了……”

他迟疑了一下,又接着说下去。

“所以,我很抱歉,我们恐怕现在就要谈谈关于葬礼的事情。”

本杰明听见了,但是又没听懂,或者说他不愿意听懂。对方的声音在房间里回荡着。墙壁被金属板贴得密不透风,哈拉德的声音撞在金属板上,在空气中飘来飘去,难以捉摸。

本杰明轻轻按摩一下自己的鬓角,用红肿、疲倦的眼睛看着哈拉德。

“好,你不是说要谈葬礼的事吗?谈吧,要怎么办?”

他话还没说完,已经听出自己话中的怒火。

“该怎么说呢?我们会发布消息,说我们的儿子过世了,但我们不会提到他是同性恋。”

本杰明摇摇头。现在,他真的是听见了但没有听懂。

他们的儿子过世了,对,没错,可是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不是同性恋?”

哈拉德自顾自地说下去,即使他的口气听起来如此犹疑:“关于讣闻,我们应该要尽量使讣闻看起来,嗯……”

“看起来怎样?”

“我们要尽量使讣闻看起来……”

本杰明终于懂了。疲倦感就在这时给他当头一记重击,他根本无力招架。

“……如果我列名在讣闻上呢?”

哈拉德低头看着地板。

他总有点羞耻心吧?说出这种话,不觉得可耻吗?

“没错,就是这样,”他低语,“你的名字不能出现在讣闻上。”

本杰明忍不住大吼出声,但现在他真的声嘶力竭了。

“我爱他!他也爱我!我才有权利写讣闻。讣闻是我的,不是你们的!”

哈拉德试图表现出一副善解人意的样子。

是啊,展现耐心和关爱,用拖延战术让对方的情绪平复。反正他今晚有的是时间,可以和本杰明慢慢周旋。

“我真的很遗憾,不过讣闻恐怕不属于你。”

“去你的!就凭你们还想安排什么葬礼!”

本杰明骂起脏话来,总是这样中气不足、怪里怪气。说粗话毕竟与他从小的家教相抵触。但现在他早就不在乎了!管他何方神圣,魔鬼也好,撒旦、上帝、耶和华,只要能拯救他的,他都要一并召唤过来!

“拉斯穆斯已经和我谈过该怎样安排葬礼,我们要葬在哪里、墓碑上该写些什么、该放什么音乐,都谈过了,追悼会上要吃巧克力蛋糕……”

他一激动起来,说话上气不接下气。哈拉德不正面和他冲突,就只是静静听着。反正不急,慢慢拖,慢慢磨,他今晚有的是时间。

等对方发泄完了,他就使出“撒手锏”。

“很好,拉斯穆斯把这些都写下来了吗?”

本杰明整个人顿时僵住。他已经见到眼前的断崖,深不见底。

“没有,”他喘息着,“但我们真的认真讨论过这件事……”

“这样啊。我很遗憾,不过你在这件事情上,没有插手的余地。”

哈拉德已经站了很久,他将重心从其中一只脚换到另外一只脚。

“现在,你给我听好了!”

本杰明心里清楚,不管对方现在要说什么,绝对都是他最不想听到的。他不想听,他就是不想听!

他尖叫:“我们是真心相爱啊!”

哈拉德的声音非常轻柔,仿佛眼前站着的是一个3岁小孩,他正在教这个小孩如何听话、如何变得懂事。

“我们知道,本杰明,我们都了解。但是别人呢?你觉得别人也能了解吗?”

如果哈拉德没记错,他是在初秋的9月中旬和儿子道别。他们开车送他到车站,火车已经进站等候旅客上车。拉斯穆斯即将到斯德哥尔摩读大学,住在克莉丝汀娜阿姨家里。老实说,哈拉德一点都不喜欢这样的安排,但他又能怎么样呢?在和儿子道别的同时,哈拉德就明白,他们已经失去他了。七年后的今天,在南区医院的吸烟室里,他才正式取回自己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