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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放下刷子,开始用抹布擦拭流理台墙上的瓷砖。

“你只会对着我们鬼吼鬼叫:‘接受我!尊重我!’”哈拉德更加怒不可遏,“我接受你,我尊重你!所以我现在快闷死了!我受不了了!”

“注意你的心脏,哈拉德。”莎拉试图安抚老伴,然而现在的哈拉德活像一头狂怒的野兽,粗鲁地推着拉斯穆斯,拉斯穆斯不住地往后退。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我有多难过、多痛苦?因为你不接受我嘛!你只会一直骂人,鬼吼鬼叫:‘尊重我!尊重我!尊重我!’”

拉斯穆斯转向本杰明。

“听到没?我们其实什么都不必说的。我们其实可以不用再见他们了!”

莎拉转过身来,瞪着拉斯穆斯。

她真是不懂,他为什么会变得这么坏、这么蛮横?他甚至不愿在她面前安静片刻,让她抱抱他,摇摇他,保护他免受外界一切诱惑与伤害。

为了他,她甚至愿意牺牲自己的生命。他在他们心中仍旧占有最重要的位置,但她已经在失去他了。

她就站在这里,准备为他赴汤蹈火,为他付出一切。

而他站在房间中央,对着他们大吼大叫,口沫横飞,破口大骂。

“我知道!我又丑、又坏、又有病、又恶心!你们以为我不知道吗?啊?”

这时,一个恐怖的想法闪现在莎拉的脑海。这想法实在太恐怖,她不得不说出来。

“老天爷,他的脑袋是怎么了?我听说人脑是会变质的,脑袋坏掉的人就会变成疯子,这是真的吗?”

哈拉德打断她的话:“我们没必要知道这个!”

是啊,他们有必要知道这么多吗?他们怎么不开车直接回到科彭小镇,回到一切熟悉的景物,有着庭院与大门的房子,那条通往欧颜镇与阿尔维卡的路,托许拖拉机有限公司,马丁脚踏车行,维德玛文具店,爱丝崔德女性发廊,协会银行,省立信托银行,图书馆,教堂,菲律宾咖啡厅,狩猎协会,兄弟教会,科彭镇运动俱乐部,Konsum超市,医院与健康检查中心,森林里的露天舞会。这些熟悉的景物构成了他们的生活,他们为什么非留在这里不可呢?

“其实现在还不完全确定,”本杰明努力想缓和这个火爆的场面,“病况的发展会呈现周期性,反反复复,不太稳定。”

说也奇怪,只要本杰明一开口,包括拉斯穆斯、哈拉德和莎拉,所有人全都安静下来,仿佛被他所说的话催眠似的。

“人体也许能够承受住一次病发,也许不行;有时说不定还能够承受第二次,甚至第三次病发。一次病发可能先消瘦15公斤,再增回3公斤。此外还会掉发,但也可能会长回来。因为用药的关系,身体有些地方会出现肿胀,并且会出现呕吐。病人会觉得自己死定了,但还是有生还的机会。但也可能没有。有的病人还能够回到工作岗位,有的人可能连自己换衣服的力气都没有。有些病人可能很快就死了,有些则可能拖上五年。”

这时,哈拉德猛然打断本杰明的话,他再次强调,自己不想知道这么多,他不需要知道这些。但拉斯穆斯挡在他面前,告诉他,现在他必须知道这些细节。

随后,他将手指擦过脸颊,证明老爸先前以为是脂粉的东西,其实是为了掩饰脸上逐渐冒出的斑点。

哈拉德看着儿子脸上的斑点,感到一阵恶心。他狠下心来,用夹着轻蔑与厌恶的声音告诉他:“你觉得我现在还关心你吗?你还会这么认为吗?别闹了!我说你自己看着办吧!你们不是以自己为傲吗?这叫自作孽,不可活!”

拉斯穆斯在万般绝望中转向母亲,做出她一直暗自希望他做的:在她面前屈膝下跪,向她哀求。

“我真的很难过,我也不想变成这样!亲爱的妈妈,你人最好了,请你别再责怪我了,好吗?”

莎拉凝神端详眼前的儿子许久。随后,她做出了自己的判决。

日后,她会一直懊悔自己所做的判决。午夜梦回时,她总会惊醒,吓出一身冷汗,多么希望自己没说过这句话。但她当时确实亲口说出这句话了。

她听见这句话从自己的嘴里冒出来。

“是我……把你生成这样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