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第2/9页)
“是的,我很理解。对不起,我误会了。”
“要知道,悦子,当有女佣帮你做所有的杂事时,时间就过得出奇的慢。安子和我都找些这样、那样的事来做,可是整天除了坐着聊天以外实在是没什么好做的。那几个月,我们一起坐在那所房子里,几乎见不到什么外人。我们没有真的吵起来真是奇迹。也许吧,我的意思是。”
“是的,确实如此。之前是我误会您了。”
“是啊,悦子,恐怕你是误会了。我记得这件事只是因为这是在我们离开之前不久发生的,从那以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我的表姐了。不过说那是吵架还真是好笑。”她笑了笑。“其实,我想安子要是想起这件事也会笑出来的。”
也许就是在那天早上我们决定在佐知子离开前,要找一天一起去哪里走走。而事实上,不久之后的一个炎热的下午,我陪佐知子母女去了稻佐山。稻佐山是长崎的山区,俯视港口,山上的景色很有名;稻佐山离我们住的地方不远——其实我从公寓的窗口看见的就是稻佐山——可是那时候,我极少外出,去稻佐山就成了一次远足。我记得那时我盼了好几天;我想这是我那些日子的美好回忆之一。
我们在下午最热的时候坐渡船到稻佐山去。港口的嘈杂声跟随着我们的船——铁锤的叮当声,机器的轰鸣声,时不时传来的低沉的船的汽笛声——在那个时候的长崎,这些声音可不是什么噪声;它们是重建的声音,当时仍然可以振奋人心。
到了对岸,那里的海风比较大,天气没有那么闷热了。我们坐在缆车站空地的长椅上,仍旧可以听到风传来的港口的声音。凉风习习,空地上还有难得的遮阳的地方,我们心里更加感激;这里只不过是一块水泥空地——那天空地上大多是母亲带着孩子——像个学校的操场。空地的一边,在一排旋转栅门后是缆车靠站的木站台。有好一会儿,我们坐在那里出神地看着缆车上上下下;一辆缆车慢慢地向山上升去,渐渐地变成空中的一个小点,而另一辆则越来越低,越来越大,最后停在站台上。栅门旁的小屋里,一个男的在控制一些操作杆;他戴着一顶帽子,每次缆车安全地停下来以后,他都要探出身来和围过来看的孩子们聊天。
我们决定坐缆车到山顶去,由此那天第一次遇见了那个美国女人。佐知子和女儿去买票,我一个人坐在长椅上。突然我注意到空地的另一头有个卖糖果和玩具的小摊。我想说不定可以买糖给万里子,就站起来走过去。两个孩子在我前面,争吵着要买什么。我等着他们,发现玩具里有一副塑料双筒望远镜。那两个孩子还在吵,我回头看了一眼空地。佐知子和万里子还站在栅门旁;佐知子好像在和两个女人讲话。
“您要什么,夫人?”
孩子们走了。小摊后站着一个穿着整洁的夏季制服的小伙子。
“我能试试这个吗?”我指了指双筒望远镜。
“当然可以,夫人。虽然只是玩具,但是能看得挺远的。”
我举起望远镜,抬头看山坡;望远镜居然能看得很清楚。我转向空地,发现佐知子母女在镜头里。佐知子今天穿着一件浅色和服,系着一条精致的腰带——我想那腰带是特殊场合才拿出来系的——她的姿态在人群里很优雅。她还在和那两个女人讲话,其中一个像是外国人。
“又是一个大热天啊,夫人,”我递给小伙子钱时他说。“你们要坐缆车吗?”
“我们正要去坐。”
“上面的风景很棒。山顶上那个是我们建的电视塔。到了明年,缆车就能直通那里了,直通山顶。”
“太好了。祝你今天过得愉快。”
“谢谢您,夫人。”
我拿着双筒望远镜走回去。虽然那时我并不懂英语,但是我马上猜到那个外国女人是美国人。她很高,一头红色的波浪发,戴着一副边角往上翘的眼镜。她在大声跟佐知子说话。看见佐知子那么自如地用英语回答她我很是吃惊。另外一个女人是日本人;胖胖的,四十岁上下,身边有个八九岁的敦实的小男孩。我走过去,向他们鞠躬问好,然后把双筒望远镜递给万里子。
“只是个玩具,”我说。“不过可以看见不少东西。”
万里子打开包装,认真地研究望远镜。她举起望远镜,先是看看空地,然后抬头看山坡。
“说谢谢,万里子,”佐知子说。
万里子只顾着看。然后她放下望远镜,把塑料绳套到脖子上。
“谢谢悦子阿姨,”她有点不情愿地说。
那个美国女人指着望远镜,用英语说了什么,笑了。双筒望远镜同样引起了那个敦实的小男孩的注意。他原本在看着山坡和下降的缆车,现在走近万里子,眼睛盯着望远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