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露 7.生活(第2/4页)
这难道就是所谓的“无限”?
飞碟,丧失记忆,弟弟,龙一郎,还有荣子、日记、巴黎,全都是那样的无限的一部分,实际总会比想象大百分之二十。
我不知道自己在写些什么,于是决定睡觉。
明天去钓鱼!
虽然我从来没有去钓过。
我很快乐。
昨天夜里喝醉了酒写下的日记,自己看着都会感觉头痛。对了,我和弟弟两人现在已经来到了高知。
我在打工的店里说起母亲不在家,弟弟精神颓丧,我心里很烦,老板就对我说,你带他去旅游散散心吧,酒吧可以不来。混过嬉皮士的人对旅行和孩子是非常宽容的。
带他到什么地方去散心呢?
我绞尽脑汁地思索着。
我想起荣子那位情人在高知的大海边有一间公寓。据荣子说,他出生在高知,在那里租了一间房子以便全家随时都能去度周末,结果因为平时很少有机会去,房间空着,那里便成了别墅。
我给荣子打电话,她的情人马上答应供我使用。据说情人还求之不得,非常高兴地说可以让房间通通风。我决定趁母亲还没有从巴黎回来,瞒着母亲赶紧带弟弟去散散心。
为了取房间钥匙,我又与荣子见面了。
即使站在黑暗的街头,她也显得十分抢眼。穿着黑色的套装,即使混在熙来攘往的人流中,她也有着一种令路人注目的超然物外的气质。
她很会表现自己。我心里想。
只要是活着,她就能不断地表现自己。
“荣子。”我喊道。
她笑着转过身来。
我大吃一惊。她的面颊上贴着一大块纱布。
纱布掩着面容的样子,垂下眼睫毛的感觉,又是风情万种的另类性感。
“你怎么了,怎么这副打扮?”我问,“去喝茶吧?你有话要对我讲?”
“不用了,我还要去约会,必须马上去。”她莞尔一笑,“没什么事啊,被他夫人抓的。”
“什么?暴露了?……难道是因为我要用高知的公寓?”我惊诧地问。
“不,不是,真的!她好像早就隐隐有所察觉。没想到突然……我们两人租房住在中目黑[2],那天我正一个人在那里,她突然找上门来。吓了我一跳。”
“你还会吓一跳啊!”
“我只能这么说呀。”她微微笑着。
无论发生什么事,都绝对不能成为失败者。这是她人生路上一贯的做法。
无论事实和内心怎么样,她的态度,她的表现,都不会是一个失败者。
那是她的一种优雅,她不会失去从容。
此刻也是这样。
“没有办法,我只能端出茶来招待她。开始时我们只是面对面坐着,一句话也不说。后来她就又哭又闹,发脾气,在我的面前说变就变。女人真是太可怕了。
“也许我不应该这么说,其实我对他还没有痴迷到那样的程度。换了别的男人,兴许也会那样。
“难道因为她是妻子就可以这样?
“我再跟他交往五年的话,说不定我也会变成这副模样的。这样的女人如果再增加几个,他还会有乐趣吗?”
后半部分的话成了她内心的独白。
像是在对人生巨大的混沌或人类本身具有的非理性直接提出的质疑。
她的话语声本身就蕴含着这样的纯真。那样的时候,荣子总好像洋溢着某种东西,显得比平时的她大出百分之二十。
我只能不停地点头称是。
“下次再好好地聊聊。”荣子说着,把公寓的钥匙和那幢公寓的草图放在我的手心里。然后,她那纤薄的肩膀融入了夜色。
醒来时最先听到的是海浪声,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弟弟一直在我身边。
我是第一次这样和弟弟两人单独相处。海浪声使人感到有些不安,面对着比想象大百分之二十的风景时,心里不免觉得怅惘。
这将我导向可笑的中庸之境。
难道可以说,我已经融入天空和大海相接处那道奇迹般的直线,以后会是坦途了?
一切都是那样的平静和清澈。
因此,我能够把弟弟暂时撂在一边,从容地面对我自己的人生。这是我和《晚秋》的斯宾塞·埃德蒙[3]不一样的地方,他曾用一个夏天将一名少年培养成人,然而弟弟却乐意接受我对他这样的放松,他的情况看来很好。
或许因为我是一个女人的缘故,黑暗里走路,他总是走在前面,不断提醒我脚底下有大石块,如果要提两个口袋,他总会抢着提分量重的一个。他性格中的粗心之处和大度之处,可以从他神经脆弱的内心云雾中约略窥见。
我觉得,最主要的是他自己认为这样的状况能让他心安理得。
房间在一幢极其普通的公寓的五楼,从窗口可以眺望街道和街道那一头的大海。那是一套两居室的房间,里面的摆设非常简单,说是别墅,还不如说更像是周末度假的住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