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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罢,到时候等你一路远行到了那里——人们所说的——北方地区——你可要去看看你舅舅爱默生和波士顿的所有亲戚。那一年他们到我们这里来的时候,你露西舅妈特别喜欢你——他们经常说,要是我们家有谁去他们那里,他们一定会非常高兴的——有时候一个人到了陌生的地方,人生地不熟的,要是能有个熟人就再好不过了。另外——等你见到爱默生舅舅以后,你不妨告诉他,要是哪一天他见到我去看望他时,千万别觉得有些意外。”(她神情十足地点着头)——“我希望等我一切准备停当后,也要像别人那样放开手脚到外地去轻松一下——我只需要收拾好行李就可以走了——不用给任何人提起这事——我可不想一辈子都待在厨房里累死累活的,就像个奴隶——那可太不划算了——今年秋天我再做成几笔生意后,我一定会像我一直希望的那样到外面去开阔一下眼界——前几天我还跟卡什·兰金先生谈过这个事呢——‘哎呀,甘特太太,’他说,‘要是我有您那样灵光的脑袋,五年内就变成富翁了——你可是这个小城里最出色的商人了。’他就是这样夸我的。‘你不要再跟我谈什么生意了,’我说,‘等我把手头的这几块地皮解决掉以后,我就洗手不干了,不再过问与地产有关的事了——我们到头来什么也带不走啊,兰金先生,’我说,‘寿衣上可没有口袋,到头来,我们只需六英尺见方、能够安身的地方就足够了——所以我打算洗手不干了,准备享一享清福了——人们常说——切勿后悔莫及。’‘哎呀,难得你会有这样的想法,甘特夫人。’他说,‘我看你说的这些话一点儿没错——我们去的时候什么也带不走的。’他还说:‘再说,就算能带走,拿到阴间又有什么用处啊?’不过我告诉你(她突然改变了语气,用往常习惯的那种男性姿势挥了一下手),我这儿有一件事需要做——你应该记得我曾经说过的夕阳街的那块地——”
这时候,他们二人开始沉默了,这是一种可怕的沉默。
壮丽的山峦在黄昏里绽放出异彩。我们再也不会来了。我们永远不会再来了。
他们四目相视,彼此无言,但却心领神会。过了一会儿,伊丽莎蓦地转过身,神态古怪、跌跌撞撞地朝门口走去,就像本恩弥留的那一天她从病房出来时那样。
他急匆匆地跑了回来,三步两步跨上通往凉台的台阶。他一把抓住母亲交叉在身前的粗糙大手,用力、迅速地放在自己的胸前。
“再见!”他哽咽着说,心情特别难受。“再见!再见了,妈妈!”他像一只痛苦的野兽,从喉咙里发出一声狂野、怪异的叫声。他的眼睛已被泪水模糊得看不清了。他竭力想说出一个词、一个短语,说出他们生命的所有痛苦、美好和神奇——凭他超常的记忆和直觉,用只言片语把可怕的人生之旅全部表达出来,一直回溯到娘胎里为止。但是他一个字也找不出来,一个字也说不出口,他一次又一次嘶哑地大声说着:“再见,再见。”
她全都懂,她懂得他此时的感受、明白他想说什么,她那小而苍老的眼睛里同样噙满了泪水,她的脸难过、痛楚地抽搐着,她不停地说:
“可怜的孩子!可怜的孩子!可怜的孩子!”然后,她又沙哑、轻声地说:“我们一定要彼此相爱才行。”
这句可怕而美丽的话是天地之间所能给予的最后、最终的智慧,直到最后才会被人们想起来,但是说出来的时候已经太晚、太苍白无力了。这句话多么可怕,多么质朴,超越了生活的喧嚣和纷杂。无须遗忘、无须谅解、无须否认、无须辩解、无须怨恨。
啊,世俗且逝去的爱啊,你和肉体同生而随心灵共逝,你的记忆将永远驻留在人间。
人生之旅从此开始。路又在何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