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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他们还会昏昏沉沉地来到老师的书房,言不由衷地坦白自己心灵所受的痛苦以及折磨——事实上他们从来没有这样的感受,全都是编造出来的。

“一个人要有坚定的品格才能做出轰轰烈烈的大事,要在压力面前不屈服,这就是我希望我的学生能够做到的!我希望他们能够成功!希望他们能够征服一切否定,我希望他们能够洁身自好地生活下去!”

尤金听了以后不禁有些退缩,他望了望自己身边的同学,发现他们个个都意志坚定,决心捍卫一夫一妻制,捍卫政党政治以及绝大多数人的意志。

可是本地浸信会教友们却对这位老师存有敬畏心理!为什么呢?因为他敢于冒犯他们心中的神灵。但是除此之外,他只教会学生如何参与投票选举。

美国南部产棉地带的黑格尔就是这样!

在这几年里,每到4月新绿如烟或者春意渐浓的时候,尤金常常会在白天或者晚上离开讲坛山的大学校园。尤其在浮云掩月的夜晚,他会趁着满天星辰,急急忙忙地穿过清凉的田野。

他准备前往埃克西特或者雪梨,有时候还会去以前从来没有去过的小镇。在小旅馆登记的时候,他喜欢写上“罗伯特·赫里克”“约翰·邓恩”“乔治·皮尔”“威廉·布莱克”和“约翰·弥尔顿”等人的名字。从来没有人对此说过什么,因为这些小镇的人们往往也叫这样的名字。有一次,他在彼得蒙小城的一家旅馆里登记时签上了本·琼森的名字。

旅馆职员把登记簿转来转去,有些疑惑地说:

“名字里是不是应该有个‘h’呀?”

“没有,”尤金回答,“我们这个家族的另一个旁系就是那种拼写的。我有一个叔叔名叫赛缪尔,他就是那样拼写名字的。”

有时候,在一些名声并不太好的小旅馆里,他会暗自得意地签上“罗伯特·勃朗宁”“阿尔弗雷德·丁尼生”或者“威廉·华兹华斯”之类的名字。

有一次他签了“亨利·W.朗费罗”的名字。

“你别骗我了,”职员有些不相信地露出了生硬的笑容,“这是个作家的名字。”

他对生活怀有一种强烈、莫名的好奇心。一到深夜,他会倾听百万细小生命的轻语,倾听黑暗中伟大深沉的交响乐,倾听从全国各地教堂里传来的辽远钟声。同时他的视野在一圈一圈地扩大,超越了沐浴在月色中的草地,超越了酣梦中的树林,超越了黑暗中奔流的江河和数不清的沉睡小镇。他相信所有的城镇和人的面孔都在无休止地变化。他相信在百万鄙陋不堪的房子里隐匿着稀奇古怪的生活和微妙、破碎的浪漫故事,以及神秘、未知的秘密。每次当他经过别人家门的时候,他的心里总会想,这里面很可能有人正处在死亡的边缘,情人们也许正在狂热拥抱,某个谋杀行为可能正在进行。

他的心里有一种极大的挫折感,好像生活正在举行一场盛宴,而他却被拒之门外。于是,他把一切顾虑全部抛开,下定决心把传统的既定模式打破,并一窥究竟。在这种渴望的驱使下,他往往会突然冲出讲坛山的大学校园,等到暮色降临之后,不停地徘徊在小城安静的街道上。终于,他抛开所有道德的束缚,在冲动中爬到某家门前,按响了门铃。然后,不管开门的是谁,他都会摇摇晃晃地靠在墙边,用手抓着自己的喉咙说:

“水!看在上帝的分儿上,给我水喝!我生病了!”

有时候,开门的是某个妩媚动人、笑容满面的女人,她明明知道他在耍花招,却不想放他走;有时候,好心的妇女会给予他同情和温存。喝完水以后,他会鼓起勇气向对方表示歉意,弄得对方既惊奇又同情。

“请原谅。我这是突然发病——常犯的急性病。我来不及到别处寻求帮助了,我看见您家的灯光了。”

于是对方就会问他的朋友住在什么地方。

“朋友!”他会情绪激动、神秘地环顾四周,然后苦笑一声,“朋友!我没有朋友!在这里我只是一个陌生人。”

接下来人家会问他是做什么的。

“我是个木匠。”他会这样回答,同时脸上会浮现出古怪的笑容。

然后他们又会问他来自何方。

“离这儿很远,非常远,”他意味深长地回答,“即使我说了,你也不知道那个地方。”

然后,他会站起身,神态庄严、悲天悯人地看一看周围。

“现在我必须要走了!”他神秘地说,“我的旅程特别长,走到尽头还有很远的路。上帝保佑你们!我只是一个陌生人,而你们却愿意接受我,‘上帝之子’也没有这么好的待遇。”

有时候,他会按响门铃,装成一个胆怯的问路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