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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光渐弱。

可怜娃娃的日子,

海伦走进昏暗的病房。

整日以泪洗面。

他眼里的恐惧现在消失了:他喘息着,皱着眉头,用他一贯特有、孩子般的眼神迷茫地盯着她。过了一会儿,他的意识有所恢复,他认出了她。他轻轻地笑了笑,看起来很美。他薄薄的嘴唇微微地翕动着。

“你好,海伦!是海伦吧!”他热切地喊了一声。

她满脸忧伤地走出病房,楼梯下到一半的时候,才呜咽起来。

一整天灰暗潮湿,雾气朦胧。暮色将至的时候,全家人都聚集在客厅里,默默地等待着死神的到来。甘特仍然气呼呼地坐在摇椅里晃来晃去,还时不时地朝火里吐一口唾沫,有时候会发出一阵虚弱的哀鸣声。他们一个接一个,轮流轻手轻脚地踏上楼梯,站在病房的门口,仔细倾听着病房里的动静。他们听见本恩像个孩子似的一遍又一遍不停地哼唱着他的歌曲,他哼的内容是:

黄昏时分有个母亲

她很开心因为她知道——

伊丽莎麻木地呆坐在客厅的炉火前,双臂交叉抱在胸前。她惨白的脸上带着一种古怪的神情,就像一尊雕像,显出顽固、坚定的愚蠢模样。

“那么,”她终于慢慢地开口说话了,“我想,这或许是最要紧的关头到了。或许——”她的表情又开始坚定起来,但仍然保持着大理石雕像的模样。她没有再说什么。

考克医生来了,他一句话也没有说,径直去病房了。快到九点的时候,贝茜从楼上走了下来。

“好了,”她平静地说,“你们都上来吧,他不行了。”

伊丽莎马上站起身,表情麻木地大步走出了客厅。海伦紧跟在她的身后,她歇斯底里地喘着气,开始不停地绞着自己的大手。

“喂,你可要忍住啊,海伦,”贝茜警告地说,“现在不是表露情感的时候。”

伊丽莎步伐坚定地登上楼梯,一点声音都没有。但是当她走近病房的时候,还是稍微停了一下,似乎要听一听屋里的动静。在静寂中,他们终于听见了本恩的歌声。猛然间,伊丽莎不再强装镇定了,她的脚步开始蹒跚起来,身子靠在墙壁上,双手捧着脸,撕心裂肺地哭喊起来:

“哦,老天爷啊!要是早知道会是这样!要是早知道会是这样!”

母女二人抱头痛哭,悲痛使她们二人的脸变得狰狞、可怖。过了一会儿,她们强压住巨大的悲痛,平静地走进了病房。

尤金和卢克把甘特扶起来,一起走上楼梯。他完全瘫软在他们身上,声音颤抖地哀鸣着。

“仁——仁——慈的上帝啊!我这么一大把年纪了,叫我怎能受得了!想不到我——”

“爸爸,看在上帝的分上!”尤金大声地叫起来,“你一定要振作起来!要死的人是本恩——不是我们!就让我们在他面前体面这一回吧!”

甘特听了他的话,稍稍安静了一会儿。但是等他走进病房,看见垂死的本恩半昏半醒地躺在那里,想到自己也是个即将不久人世的人时,一种死亡的恐惧感忽然袭上他的心头,他又开始呜咽起来。他们扶着他坐到床边的一把椅子上,他的身子前后不停地摇摆着,顿时老泪纵横。

“哦,上帝啊!我受不了啦!为什么要把这一切全摊到我的头上啊?我又老又病,不知道从哪儿去弄钱呀。我们怎样才能挨过这样一个可怕又残忍的冬天啊!我们要给他办理丧事,这又要花掉1000块钱,我真不知道从哪里弄来这么一大笔钱啊。”他假惺惺地哭着,还不停地吸着鼻子。

“嘘!嘘!”海伦边叫边冲到他的面前。她在盛怒之下,一把抓住他的肩膀使劲地摇晃起来,“你这个该死的老家伙,我真想杀了你!你的儿子都快死了,你却说出这种话来?我守护你整整六年,看来你活得比我们谁都长!”她都快气疯了,然后又转过身体指责伊丽莎:

“他到今天这个地步全是你一手造成的。该负责的人就是你。你要是不那么抠门,不那么一毛不拔,爸爸绝不会变成这个样子。而且,本恩也绝不会变成这个样子!”她喘着粗气。伊丽莎没有回答,她压根儿就没有听她说话。

“从此以后,我也什么都不管了!我一直盼着你死——可是到头来死的人却是本恩。”她的声音越升越高,接近声嘶力竭的程度了。她又抓着甘特使劲地摇晃起来,“我再也不管了!你听到了吗,你这个自私自利的老头?你一辈子什么都享受过了——而本恩什么都没有。现在他就要走了。我恨你!”

“海伦!海伦!”贝茜·甘特平静地说,“别忘了你现在在哪里。”

“是的,这对我们意味着很多。”尤金酸楚地咕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