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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本恩却毫不惧怕那些伪善的嘲讽,也不会被他们的胡说八道轻易糊弄过去。他能够非常清楚地看透他们的心理,他们一旦言语轻蔑,就会得到他嘲弄的冷笑;有时候他会对头顶之上,或者对身旁的同伴——那个神秘、愤世嫉俗的天使快速地点一点头,说:“噢,上帝啊!你听一听,你听到了吗?”

在他平静愁苦的眼睛里,隐藏着一种奇怪、狂热、毫不含糊的东西,这种东西令他们心神不安。另外,他本人已经获得了他们都十分看重的自由——经济上的独立和自由。他想怎么说就怎么说,他会用镇定和激烈的嘲讽来应对他们的道德说教。

有一天,他站在炉子前面,浑身散发出尼古丁的气味,神情阴郁地望着尤金。尤金这时候看起来蓬头垢面、衣冠不整,肩膀上搭着沉重的报纸袋子,正想出门。

“你这个小浪子,快过来,”他喊他,“你什么时候洗的手?”他目光凶狠地盯着弟弟,突然伸出手,做出要打人的样子,但最后却用灵巧的双手帮助他打好了领带。

“我的天哪,妈妈,”他怒气冲冲地冲伊丽莎嚷起来,“难道你就找不到一件干净衣服给他穿吗?你至少每个月得给他换一次衣服才行。”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伊丽莎这时候正在做针钱活,她听了这话后抬起头来,半开玩笑地快速说道,“我上个星期二才给他换的。”

“你这个小浑蛋!”他一边大吼,一边盯着尤金,眼睛里流露出非常痛苦的神情,“妈妈,苍天在上,你为什么不把他送到理发店里,理一下头发呢?我的天哪,你要是不想花这个钱,我来付钱嘛。”

她生气地噘着嘴,继续做她的针线活。尤金木然地看着他,心里充满了感激之情。尤金走出去后,本恩继续抽了几口闷烟,把香烟深深吸进了瘦小的肺里。这时候伊丽莎才回过神来,他的言语令她非常难过,不过她仍然埋头做着手中的活儿。

“你想把弟弟养成什么样子,妈妈?”他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平静、严厉地问,“难道你想把他变成流浪汉吗?”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这话是什么意思嘛?”

“你觉得让他一天到晚和一群小混混满街乱跑好吗?”

“哎呀,我不明白你到底在说什么呀,孩子,”她不耐烦地说,“小孩子干点正经活没什么丢人的,谁都不会那么想的。”

“噢,我的天哪,”他对着黑暗中的天使说,“你听她的话。”

伊丽莎噘着嘴,半天没有说话。

“骄傲的人迟早会吃苦头的,”她停了一下继续又说,“骄傲的人迟早会吃苦头的。”

“我不明白这与我们有什么关系,”他说,“我们的苦头已经吃得不少了。”

“我觉得我自己不比任何人差,”她说话的时候摆出一副尊贵的姿态,“我碰见任何人都会把头昂得高高的。”

“噢,我的天哪!”本恩对自己的天使说,“你根本就没碰见过几个人。我从来没有见过你那几个好哥哥和他们的夫人来看望过你。”

这是事实,而且触到了伊丽莎的痛处。她噘着嘴,一言未发。

“从来没有,妈妈,”本恩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你和爸爸从来没有过问我们的所作所为,只要能省几个钱,干什么都无所谓。”

“哎呀,孩子,我真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她回答道,“听你说话的口吻好像我们是富豪似的。叫花子没有资格挑三拣四。”

“噢,我的天哪,”他苦笑道,“你和爸爸装得跟穷人一样,其实钱袋子却鼓鼓的。”

“我不懂你的意思。”她生气地说。

“不对吧,”他忧郁地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否定地说道,“在我们这个小城里,有些人家还没有我们家五分之一富裕,但他们得到的却比我们多出一倍来。我们这几个大一点的孩子什么也没有得到过,但是我可不愿意见到弟弟变成一个流浪汉。”

两个人沉默了一会儿。她继续痛苦地埋头做着手里的针线活,噘着嘴巴,眼泪在眼圈里打着转转。

“我从来没有想到,”她停顿了一下说,“我从来没有想到,”她的嘴唇颤抖着,脸上带着苦笑,“我的儿子竟然会这样跟我说话,你最好还是小心点,”她的语气里隐约透出恐吓的意味,“到时候肯定会遭报应的。这一天会到来的。只要你活着,只要你活着,你就会付出三倍的代价,”她的声音中带着哭腔,“你竟这样忤逆长辈!”她开始哭了起来。

“噢,我的老天,”本恩说话的时候转过了那张瘦削、灰白、痛苦、扭曲的脸,仰望着天上倾听的天使,痛苦地说,“听听吧,你听见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