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件小小的好事(第6/11页)
她走过那个男人示意的那条走廊,找到电梯。她在关着的电梯门前站了一会儿,还在想自己做得对不对,然后伸手按了按钮。
她把车开上自家的车道,关了发动机。“懒虫”从房子后面跑过来,兴奋得朝着车叫了起来,然后在草坪上转圈。她闭上眼睛,头在方向盘上趴了一会儿。她听着发动机开始凉下来时嘀嗒作响,然后她下了车。她抱起那只小狗——斯科蒂的狗——到了前门那里,前门没锁。她打开灯,放上一壶水准备泡茶。她拿了点狗粮,在后面走廊上喂“懒虫”吃。它饥饿地小口猛吃,还时不时地跑来跑去,看她是不是不走了。她正要坐到沙发上时,电话响了。
“是我!”她一边拿起听筒一边说,“您好!”
“维斯太太。”一个男的声音说。当时是早上五点钟,她觉得能听到背景里有机器或者设备的声音。
“是的,是的,什么事?请问什么事?”她小心翼翼地对着听筒那头的人说,“我是维斯太太。是我。请问是什么事呢?”她听着背景里的不明其状的各种声音,“天哪,是关于斯科蒂吗?”
“斯科蒂,”那个男的声音说,“关于斯科蒂的,必须跟斯科蒂有关,那个问题。你忘了斯科蒂吗?”那个男的说,然后就挂了电话。
她拨通医院的号码,请对方接到三楼。她想让接电话的那位护士告诉自己儿子怎么样了。然后她要求跟她的丈夫说话,说是急事。
她等待着,一边用手指绕动电话线。她闭上眼睛,感觉胃里犯恶心,本来她是能让自己吃点东西的。“懒虫”从后面门廊进来躺在她脚旁。它摇摇尾巴,舔她手指时,她拉了拉它的耳朵。霍华德来接电话。
“有人刚刚打来电话。”她说。她手里绕动着电话线,电话线缠绕在一起。“他说,他说是关于斯科蒂的。”她哭着说。
“斯科蒂挺好。”霍华德告诉她,“我是说他还在睡觉,没有变化。你走了后护士来了一次。她们现在每隔半小时左右来一次。一位护士或者一位医生,一位。他没事,安。”
“有人打电话过来,说是关于斯科蒂的。”她说。
“亲爱的,你休息一会儿吧,你需要休息一下,然后再来这儿。肯定是我遇到的同一个打电话的人。忘掉这件事吧。你休息后再过来,然后我们吃早饭什么的。”
“早饭,”她说,“我什么都吃不下去。”
“你知道我指的是什么。”他说,“果汁,玛芬蛋糕,吃点东西吧,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安。天哪,我也不饿。安,现在说话不方便,我站在这里的办公桌前。今天早上弗朗西斯医生还会过来,他会告诉我们某些事,更确定的某些事。有位护士是这么说的,她只知道这么多。安?亲爱的,也许到时候我们会了解得更多,八点钟的时候。八点钟之前回来吧。对了,这段时间我会守在这里,斯科蒂会没事的。他还是那样。”他又说。
“我当时正在喝茶,”她说,“电话响了。他们说是关于斯科蒂的。背景里有种噪音,你接的那个电话背景里有噪音吗,霍华德?”
“我真的不记得了,”他说,“肯定是个醉鬼或者什么人打电话,虽然我确实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也许是那辆小汽车的司机,也许是个变态佬,他不知怎么知道了斯科蒂的事。但是有我在这里陪他,你还是歇一会吧,就像你原来准备的那样。洗个澡,七点钟左右再赶回这里,医生来时,我们可以一起跟他谈谈。都会没事的,亲爱的。我在这边,这里还有医生护士,他们说他情况稳定。”
“我怕得要命。”她说。
她放水,脱了衣服,进了浴缸。她洗澡后擦干身子,都很快,也没有花时间去洗头。她换上干净的内衣、干净的羊毛裤和毛衫。她进了客厅,“懒虫”在那里,它抬头看着她,尾巴甩了下地板。她出门朝车走去时,天色正在亮起来。她在潮湿而空荡荡的街上开车时,又回想起两年前那个下雨的周日下午,当找不到斯科蒂时,他们担心他被淹死了。
那天下午,天空变黑了,开始下起雨来,他还是没有回家。他们给他的朋友们都打了电话,他们都安安全全地在家。公路旁边那块地的较远一头,有个他用木板和石头搭的堡垒,她和霍华德去找了,可是他没在那里。后来霍华德沿着公路旁边朝一个方向跑,她朝另外一个方向跑,直到她到了一个以前曾经是条小河沟的地方,是条排水沟,但这时它的两岸之间是黑色的激流。开始下雨时,他的一位朋友跟他在一起。他们在用一块块废木板和路过的人们所扔的空啤酒罐做船。他们把啤酒罐排列在木板上,然后放下水漂走。那条河沟到公路这边的一个涵洞为止,那里的水翻腾着,什么都能吸进去冲进管道。刚开始下雨时,那个朋友撇下斯科蒂在河岸那儿自己走了,斯科蒂说他要留下来,做条更大的船。她在岸上站过,看着水冲进涵洞口后消失在公路下面。在她看来,出了什么事肯定再清楚不过——那就是他掉了进去,甚至那会儿肯定还卡在涵洞里的某个地方。这是个可怕的想法,很不合适,却不可阻挡,她不敢去想。但她觉得那是真的,他在那里,在涵洞里面。她也知道从此以后要承受这件事,接受这件事,这种没有斯科蒂的生活。但是在这件事、这一丧子的事实面前要如何面对,她还想不出来。她不知道自己能否忍受看到那些人整夜使用设备在涵洞口操作。她将不得不要经历那些,进入她知道在那之后展开的无限空虚中。她为自己知道那一点而感到羞耻,但是感觉自己能撑下来。以后,很久的以后,在斯科蒂的存在不再留存于他们的生活中之后,也许她将能够接受那种空虚——然后也许,她将学会面对那种失去,那种可怕的缺位——她将不得不那样,如此而已——然而,现在她不知道自己怎样度过这一段等待的时光而到达下一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