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最简单的事、形式洗练的复仇、吉他盒里的东西(第4/6页)

在此共坐了11天。每日喝咖啡,吃炸面圈,兀自盯视眼前穿梭的数以千计的男女面孔。除去同那个向我搭话的打扮得体的中年女子简单交谈几句,11天时间我没对任何人吐过只言片语。特殊事什么也没做,什么也没发生。但这11天时间几乎一无所获地过去之后,我仍未摸得任何边际。我依然无奈地徘徊在四顾茫然的迷途中,甚至最简单的头绪也未找到。

但在第11天傍晚发生一桩怪事。那是个星期天,我坐在那里,平时起身时间过了也没动身,继续打量人们面孔。星期天有与平时种类不同的人来到新宿,且没有人流高潮。蓦地,一个手提黑吉他盒的年轻男人落入我的视野:个子不高不矮,黑塑料框眼镜,长发披肩,蓝牛仔裤配粗纹棉布衫,脚穿已开始变形的轻便运动鞋。他脸朝正前方,以若有所思的眼神从我眼前穿过。见得此人,有什么触动了我的神经,心底奏出低鸣。我认得他,我想,以前在哪里见过他。但到想起花了好几秒:是那个冬夜在札幌那家酒吧唱歌的汉子,不错,正是他。

我马上从椅子立起,急步追去。总的说来他脚步很是悠闲自得,因此我很快就赶了上去。我合着他的步调,拉开10米左右距离尾随其后。我很想向他搭话。三年前你怕是在札幌唱过歌吧,我在那里听过你的歌——想必我会这样说。"是吗?那太谢谢丁。"——他大概如此应对。可往下说什么好呢?"其实那天夜里我老婆做人流手术来着,最近又离家出走了,她一直跟一个男的睡觉。"莫非我这么说不成?车到山前必有路,反正尾随不放就是。尾随时间里计上心来亦未可知。

他往与车站相反方向走麦。穿过高楼林立地段,穿过甲州大街,朝代代水方向赶去。想什么我不知道,总之他像聚精会神思考什么。路也好像很熟,一次也没东张西望或迟疑不决。国视前方,步调始终一致。尾随过程中,我想起久美子做手术那天的事。3月初的札幌。地面冻得硬邦邦的,雪花不时飘飘洒洒。我再次返回札幌街头,满腑满肺地吸入冻僵的空气,看着眼前哈着白气的人们。

说不定从那时起有什么开始变化,我不禁想道。没错,水流是以那时为界开始在我周围现出变化的。如今想来,那次人流手术对我们两人来说乃是具有非常重要意义的事件。然而当时我未能充分认识到其重要性。我是过于注重人洗手术这一行为本身了,而真正重大的或许更在别处。

我不得不那样做。而那样做我想对我们两人是最为正确的。跟你说,那里边还有你不知道的事。我现在还不能说出的事也在那里。不是我有意瞒你。只是我还没信心断定那是否属实。所以现在还不能把它说出口来。

当时的她还没有把握断定那个什么是否属实。毫无疑问,较之人流手术,那个什么更同妊娠有关,或者与胎儿有关。而那到底是什么呢?是什么使久美于困惑到那般地步呢?莫非她同除我以外的男人发生关系从而拒绝生下那个孩子不成?不不,那不可能。她自己断言那不可能。那的确是我的孩子。但那里又有不能告诉我的什么。而那个什么,又同这次久美子的离家出走有密切关联。一切都是从那时开始的。

可是我全然揣度不出那里边究竟隐藏怎样的秘密。我一个人被抛弃在黑暗之中。我所明白的只有一点:久美子不会再回到我身边,除非我解开那个什么的秘密。不多一会,我开始感觉到体内泛起一股静静的愤怒。那是我肉眼看不见的针对那个什么的愤怒。我伸长腰,大口吸气,平复心跳。然而那愤怒如水一样无声无息浸润我身体每一部位。那是带有悲凉旷味的愤怒,我无处发泄,也全然无从化解。

汉子继续以同一步调行走。穿过小田急线,穿过商业街,穿过神社,穿过弯弯曲曲的小巷。为不引起他注意,我随机应变地保持适当距离,一直尾随不懈。他显然没觉察我的跟踪,一次也没回头。此人的的确确有某种非同寻常之处,我想。他不仅没有回头,旁边也一眼没看。注意力如此集中到底在想什么呢?或者相反什么也没想?

不久,汉子离开人来人往的道路,走进满是双层民宅的幽静地段。路窄弯多,两旁相当陈旧的住宅栉比鳞次,间无人息,静得出奇。原来一半以上都成了空房。空房门上钉着木板,挂着"待建"标牌,且不时闪出杂草丛生的空地。空地围着铁丝网,恰似掉牙后的牙豁。想必这一带将很快整片拆除另建新楼。而在有人居住的房子前面,紧挨紧靠地摆着牵牛花或什么花的花盆。三轮车扔在那里,二楼窗口晾出毛巾和儿童泳衣。几只猫躺在窗下或门日懒洋洋望着我。虽是天光尚亮的薄暮时分,却无人影可寻。我已搞不清这是地图哪一位置。甚至,南北也分辨不清。估计是佐佐木、千驮谷和原宿三站之间的三角地带,但没有把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