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关于妊娠的回想与对话、有关痛苦的实验性考察(第3/5页)
“当真?”
“只要想干,工作我想总还是找得到的。例如舅舅就缺人帮忙,要开新店,但因物色不到可靠的人还没开成。那里工资估计比眼下高得多。同法律工作倒没了关系,可说到底,现在也并不是想干才干的嘛。”
“你经营餐馆?”
“也没什么干不了的吧!再说实在不行,还多少有母亲留下的存款,总不至于饿死。”
久美子默然良久,眼角聚起细细的皱纹沉思。我喜欢她这般表情。“你莫不是想要孩子?”
“说不清楚,”我说,“你怀孕这点我清楚,但没有自己可能当父亲的实感。实际有了孩子后生活上将有怎样的变化我也不清楚。你中意现在这份工作,从你手中夺走工作我也认为似乎不对。有时觉得我们恐怕更需要眼下这样两口人的生活,同时又有时觉得有了孩子可以使我们的天地变得更广阔。至于哪个对哪个不对我不清楚,只是单纯在心情上不希望你做流产手术。所以我什么都不能保证。既没有坚定不移的信心,也没有一鸣惊人的妙计,只是心里那么觉得罢了。”
久美子想了一会儿,不时用手心摸下自己的肚子。“哎,怎么会怀孕呢?你可有什么预感?”
我摇头道:“在避孕上我始终很注意,就怕出事后这个那个烦恼个没完。所以我没有过预感,想不出为什么会这样。”
“没以为我跟别人乱来?没想过那样的可能性?”
“没有。”
“为什么?”
“很难说我这人直感怎么好,不过这点事还是知道的。”
久美子和我那时坐在厨房餐桌旁喝葡萄酒。夜深了,万籁俱寂。久美子眯细眼睛,望着杯中约剩一口的红葡萄酒。平时她几乎不喝酒,但睡不着时往往喝上一杯,只一杯便能保证人睡。我也陪着喝。没有葡萄酒杯那么乖巧的玩艺儿,用附近小酒店送的小啤酒杯来代替。
“和谁困觉来着?”我墓地警觉起来,试探道。
久美子笑着摇几下头:“何至于。怎么会做那种事呢?我只是纯粹作为可能性问题提一下罢了。”随后,她神情严肃起来,臂肘拄在桌面上:“不过,说老实话,有时候我有很多事情搞不清楚——什么是真的什么不是真的?什么是实际发生的什么不是实际发生的?……有时候。”
“那么,现在是那有时候噗?”
“……算是吧。你没有这样的时候?”
我思索一下,说:“一下子想不出很具体的。”
“怎么说呢,我认为是现实的同真正的现实之间存在着误差。有时我觉得自己身上什么地方似乎潜伏着一点什么,就好像一个小偷溜进家来直接躲在了壁橱里,而又时不时跑出来扰乱我本身的各种顺序和思路什么的,如同磁场弄得仪器失灵。”
“一点什么?小偷?”我问,旋即笑道:“你说的太笼统了啊!”
“是笼统了,实际上。”久美子说着,喝干杯里剩的葡萄酒。
我注视一会久美子的脸。“那,你莫不是认为自己这次怀孕同那一点什么之间有连带关系?”
久美子摇摇头,说:“不是说有没有关系,而是说我有时候搞不清事物的顺序。我想说的只是这一点。”
久美子话语中开始渐渐挟带焦躁。时针已过1点。是收场时候了。我伸出手,隔桌握住她的手。
“我说,这件事让我拿主意可好?”久美子对我说,“当然这是两人间的重大问题,我也完全知道。但这次还是希望让我来决定。我没有办法明确表达自己所想的和感觉到的,我也觉得很抱歉的…-”
“总的说来是你有决定权,我尊重你这项权利。”
“大概下个月内就必须正式决定怎么办了,我想。这段时间两人一直在谈论这个,你的心情我大体理解了,所以往下让我来考虑,暂时就别再提这个了。”
久美子做流产手术时我在北海道。原本我这样当下手的很少被派去出差,但当时人手奇缺,便安排我去。由我把文件装进公文包带去,简单交待一下,再把对方文件带回。文件至关重要,不能邮寄或托付他人。札幌至东京的班机甚是紧张,只好在札幌的商务旅店住一晚。久美子便在此时间里一个人去医院做了流产手术。夜间10点多给我住的旅店打来电话,告诉我下午做了手术。
“先斩后奏,是我不对。不过一来安排得较为突然,二来我想你不在时由我独自决定处理或许双方都好受些。”
“不必介意,”我说,“既然你认为那样合适,那就是合适。”
“还有话想说,现在说不出来。我想我是有话必须向你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