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星期二的拧发条鸟、六根手指与四个乳房(第5/8页)

"找猫。"我在裤子上蹭着出汗的手心,辩解似地说道,"一个星期没回家了。有人在这边看见过。"

"什么样的?"

"大公猫。褐色花纹,尾巴尖有点儿弯曲,还秃了。"

"名字?"

"阿升。"我回答,"绵谷·升。"

"就猫来说,名字倒蛮气派。"

"老婆哥哥的名字。感觉上类似,就开玩笑叫开了。"

"怎么个类似法?”

"反正有点类似。走路姿势啦,惺松的眼神啦……"

女孩这才好看地一笑。一笑,远比一开始的印象有孩子气,也就十五六岁吧。略微发肿的上唇以莫可名状的角度朝上翘起。于是我好像听到了那声"摸一下"。那是电话女郎的语声。我用指甲刮去额头的汗。

"褐色花纹,尾巴尖儿有点弯曲,是吧?”女孩确认似地重复,"可有项圈什么的?"

"有个防虱用的,黑色。"

女孩一只手仍扶着对开门,沉思了10至15秒,随后将吸短的香烟扔在脚下,用拖鞋底碾灭。

"那样的猫嘛,有可能见过。"女孩说,"尾巴怎么个弯法倒没看清,总之是虎皮色,大大的,项圈大概也戴着。"

"什么时候见的?"

呢,什么时候来着?也就是近三四天吧。我家院子成了附近猫们的通道,很多猫时常走来走去。全都从优谷家穿过我家院子,进到那边宫胁家院子去了。"

女孩说着,指了指对面空屋。石雕鸟仍在那里展翅欲飞,"长茎泡立草"仍在那里受用初夏的阳光,鸽子仍在电视天线上单调地鸣啾不已。

"暧,怎么样,不来我家院里等等?反正猫要穿过我家院子往那边去的。再说总在这里东张西望的,会被人看成小偷报告警察的哟!这以前都有过好几次了呢。"

我迟疑不决。

"不怕,家里就我一个,两人在院子里一边日光浴一边等猫不就行了!我嘛,眼睛好使,正派上用场。"

我看了看表。2时36分。今天未完成的工作,只剩天黑前将洗涤物收回和准备晚饭了。

我打开栅栏门进去,随女孩走上草坪。这时才发觉她右腿有点儿破。每走几步,女孩就停下回头看我。

"坐在摩托车后头甩下去摔的。"女孩无所谓似地说,"前不久的事儿。"

草坪边上有一棵大橡树,下面并放着两把帆布折叠椅。一把靠背上搭一条蓝色的大毛巾,另一把上面杂乱地放着一盒未开盒的"希望"、烟灰缸、打火机、大收录机和杂志。收录机扩音器正以低音传出节奏强烈的摇摆舞曲。女孩把帆布椅上散摆着的东西移到草坪上,叫我落座,关上收录机。坐在椅上,可以从树木空隙看到一胡同之隔的空房。石雕鸟、长茎草、铁丝网全部经入眼帘。女孩肯定坐在这里监视我来着。

院子蛮大,草坪呈徐缓的坡面舒展开去,到处点缀着树木。帆布椅左边有个相当大的混凝土水池,大约水已放空很久了,变成浅绿色的池底兀自对着太阳。身后树木的后边可以看到一座旧洋房式样的正房。房本身并不很大,结构也不显豪华。唯独庭院宽阔,修整得无微不至。

"这么大的庭院,修整起来怕是够辛苦的吧?"我环顾问道。

"辛苦吗?”女孩说。

"我过去给草坪修剪公司打过零工。"我说。

"噢。"女孩似乎并无兴致。

"总是你一个人?"我问。

"嗯,是啊。白天总我一个人在这儿。早晨和傍晚有个帮忙搞家务的老婆婆来,剩下时间就我一个。你,不喝点什么冷饮?啤酒也有的。"

"不,不必了。"

"真的,用不着客气。"

我摇摇头,"你不去上学?"

"你不去工作?"

"去也没工作。"

"失业?"

"算是吧,最近辞了。"

"辞之前做什么来着?"

"给律师跑腿学舌。"我说,"或去市里和中央部门收集各类文件,或整理资料,或核对案例,或办理法院事务性手续,尽一些杂事。"

"干吗不做了?"

"这个嘛……"

"太太工作?"

"工作。"我说。

对面房顶鸣叫的鸽子不知何时去了哪里。注意到时,已陷入沉寂——大约是沉寂。

"猫常从那里经过。"女孩手指草坪的那一端说,"看得见瀑布家院墙后面的焚烧炉吧?就从那旁边冒头,一直顺着这草坪走来,再钻过栅栏门,朝那边院子走去。路线就这一条。对了,那位瀑布先生,是位有名的插图画家呢,叫托尼瀑布。"

"托尼瀑布?"

女孩向我介绍起托尼瀑布来:本名叫瀑布托尼,专门画工笔插图,太太死于交通事故,只一人住在房子里,几乎闭门不出,同附近任何人都不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