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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本代数课本、一本翻烂了的《罗密欧与朱丽叶》、共46美分的零钱、一把尺、一个坏掉的长尾夹。柜门内侧好把戏合唱团的贴纸下面,有一块嵌在门上的小化妆镜,镜角画了一朵花。镜子被人砸裂了,左下角缺了一块。
巴索雷米发现自己在照镜子,他猜想翠克西·史东在镜子里看到了什么。是个刚开始上九年级的女孩——其实还只是个孩子,正从镜子里看后面的走廊有什么活动,希望自己也能参与?或者现在这个躯壳,用祈祷熬过那一天,亦步亦趋,不想引起任何人的注意,成为那么多贝瑟尔高中不知名的青少年之一?
巴索雷米再往里看。它静止得没有生命迹象。
没有纱布或邦迪盒子。角落里也没有染了翠克西的血和压皱了的衣服。就在巴索雷米要放弃的时候,他注意到一张照片,卡在后面的柜壁和柜底之间,露出一角。他从口袋里拿出一把镊子,把它拉出一英寸,拿了出来。
那是一张两个吸血鬼的照片,两个女吸血鬼的嘴唇滴着血。巴索雷米细看再细看,原来是两个女孩抱着一桶吃了一半的樱桃。丽芙儿·盛托瑞利-温斯坦在左边。她的嘴唇是深红色的,牙齿上染了樱桃汁。另一个女孩一定是翠克西·史东,虽然有点难以辨认。照片里,她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洒落她背上的头发,颜色和樱桃相当接近。
巴索雷米直到看到她照片上的头发才想起,他第一次见到翠克西·史东时,她的头发长及腰间。但第二次见面,那些头发已经被她残忍地剪掉了。他记得性侵害顾问贾尼丝告诉过他,那是积极的做法,翠克西把头发捐给了为癌症病人做假发的慈善机构。
慈善机构接受赠与时会做记录,并给翠克西·史东的头发贴标签。
丹尼尔和劳拉坐在机场的酒吧里等待。阿拉斯加的安克拉治市在刮暴风雪,所以他们从西雅图转机的班机延迟了,已经等了三个小时,翠克西离他们又多三个小时远了。
劳拉已经灌了三杯酒。丹尼尔不确定她是因为恐高和害怕飞行,还是为翠克西担心,或两者都有。当然,他们有可能猜错,翠克西或许往南去了墨西哥,或正睡在宾夕法尼亚州的火车站。话说回来,翠克西不会是第一个因为出事而跑去阿拉斯加的孩子。许多人犯法想逃避法律的制裁,都跑去那里,最后一块尚待开发的广漠荒地。别的州很早以前就放弃花经费派人去冰天雪地抓逃犯回来。但阿拉斯加的州警却得追捕逃犯。丹尼尔记得有报纸报道,说人们从冰原中的小屋里被拖出来,因为被控强奸、绑架或谋杀引渡回其他州。他猜翠克西的照片已经用电子邮件发给阿拉斯加的警官们,不知道他们是否已经开始搜索。
不过,他从肯恩和他爷爷那里学到,搜索和猎捕是不同的。老人以前说,你必须澄清你的心,去想动物是如何想的,不然它会知道你来的。丹尼尔专心想,希望他不那么白,而且比较像单纯的肯恩。肯恩是那种,你如果跟他说“不要去想紫色的大象”,他就真的不会去想紫色大象的人。
现在丹尼尔要找翠克西,他一定得想她,那样她就会知道他在找她。
丹尼尔移开一个马提尼酒杯,那是别人的剩酒,他们一开始坐下来时就放在吧台上的。你自己不必清理善后,总有服务员来帮你收拾。那是他从来无法完全了解的一种爱斯基摩人和白人的文化差异。住在其他州的人不必为任何人负责。你只要为自己着想,你要保护自己。如果你介入别人的事,即使心存最大的善意,你也可能突然之间就必须为出了错而扛起全部的责任。一个见义勇为的人把一个男子从燃烧的车子里拉出来,但可能因为在救护过程中弄伤对方而被起诉。
尤皮克族人知道每个动物之间都有关联——人和野兽、陌生人和陌生人、丈夫和太太、父亲和孩子。伤害自己,别人可能会流血。你救了别人,可能也救了你自己。
更多回忆苏醒,仿佛已经脱节的印象令丹尼尔战栗。远处的基尔伯克山顶在非常冷的时候模糊了。雪橇狗等着它们的晚餐的发出的悲伤的陌生的叫声。从钓鱼营那里吹来的风干的油腻鲑鱼条的气味。他感觉像在捡起忘了编织的人生的线,而且还想继续这样编下去。
但机场有无数事物提醒他过去二十年来是如何生活的。旅行者涌出飞机跑道,拖着拉杆箱,用超大的百货公司袋子装着包装好的礼物。浓郁的咖啡香味从星巴克飘到走道。不断循环的圣诞歌曲从扩音喇叭里播出,偶尔被通知行李搬运员送来轮椅的广播打断。
劳拉说话了,丹尼尔吓了一跳,差点掉下座位。“你想会发生什么事?”她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