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翠克西拿她的塑料餐盘当盾牌。她终于走向聚在暖气旁的“暖气婊子”。她们穿着白色短裤加裤袜,有开底盘加高的I-Rocs车的男朋友;或者十五岁就怀孕,然后带着胎儿的B超片子去学校炫耀。
其中一个看起来好像已经怀胎九个月了,她对翠克西微笑,这突如其来的善意,令她差点绊了一跤。“还有位置。”女孩说,她把背包拿下桌子,给翠克西坐。
很多贝瑟尔高中的学生取笑“暖气婊子”,可翠克西从来不。她觉得她们太可怜了,不该嘲弄她们。她们看似对她们的人生脱轨满不在乎——倒不是说真的没有人愿意过她们这样的生活,但依旧,这种生活的确挺糟糕。翠克西觉得她们穿裸着大肚子的T恤,还以自己怀孕为荣,只是为了显摆,或者以这种方式来掩饰悲哀。毕竟,如果你表现得好像真的很想要某样其实并不想要的东西,所有人,包括自己,可能也就相信了。
翠克西知道这种感觉。
“我请唐娜做埃尔维斯的教母。”一个女孩说。
“埃尔维斯?”另一个回答,“你之前说给他取的名字里带‘飞’。”
“本来是,可是我想,万一他生下来就有恐高症呢?那他会很难过。”
翠克西把一根薯条浸到一小摊番茄酱里。它看起来很稀,像血。她不知道自己已经有多少个小时没有讲话了。如果你永远不用你的声带,它会干掉吗?不说话还有其他选择吗?
“翠克西。”
她抬头看到丽芙儿滑进她对面的位置。翠克西无法遏制地松一口气——既然丽芙儿过来找她,那她就没法再生丽芙儿的气了,不是吗?“哦上帝,好高兴见到你。”翠克西说。她想开个玩笑,叫丽芙儿别当她是怪物,可想不出任何一句。
“我应该打电话给你,”丽芙儿说,“可我被禁足了,禁到我四十岁。”
翠克西点头。丽芙儿肯坐在这里就已经够好了,真的。
“那……你没事吧?对吗?”
“嗯。”翠克西说。她试着回想她爸爸那天早上说的:如果你努力想你没事,你就会开始相信。
“你的头发……”
翠克西用手摸了摸头,紧张地微笑:“很疯狂,不是吗?”
丽芙儿向前倾身,不安地改变坐姿。“听着,你做的……呃,成功了。无疑你赢回杰森了。”
“你在说什么?”
“你想报复他甩了你,你办到了。可是翠克西……给人家一个教训是一回事……害他被捕是另一回事。你不觉得你现在可以喊停了吗?”
“你以为……”翠克西的头皮绷紧,“你以为那件事是我编出来的?”
“翠克西,大家都知道你想再钓他。想强奸某个自己就乐意的人很困难。”
“是你想出那个计划的!你说我应该惹他嫉妒!可是我从来没想到……我没有……”翠克西的声音细得像铁丝,颤抖着,“他强奸了我。”
一个阴影落到桌上,是摩斯。丽芙儿仰头看他,耸耸肩。“我试过了,没用。”她说。
他把丽芙儿从座位上拉起来:“走吧。”
翠克西也站了起来:“我们从幼儿园就是朋友了。你怎么可以相信他而不相信我?”
丽芙儿的目光变了,她还没开口,摩斯就伸出一只手揽她的肩膀,把她勾到他那里。所以,翠克西想,就这样了。
“头发漂亮,婊子大兵。”摩斯在他们走开时说。
餐厅里突然很安静,连餐厅的服务员都在看戏。翠克西坐回她的位置,努力不去注意每个人盯着她的目光。她曾当过一个叫乔西的一岁小孩的保姆,他们喜欢玩一种游戏:乔西用双手遮住脸,然后她逗他说:“乔西在哪里?”她希望现在也能像那么简单:只要闭上眼睛,就会消失。
她旁边的一个“暖气婊子”吹爆了她的口香糖。“我希望杰森·安德希尔强奸我。”她说。
丹尼尔为劳拉泡咖啡。
即使在她做了不该做的事,即使他们之间所有的对话像一场箭雨,他还是为她做这些事。可能只是出于习惯,但却令她泫然欲泣。
她看着玻璃瓶,它大大的肚子正在煮法式烘焙咖啡。劳拉想到他们结婚这么多年来,她都不记得为他煮过咖啡。丹尼尔像个竭力满足她喜好的学生,但劳拉从来不开热门的课。是太满足了反而觉得无趣所以婚外情了吗?或者她不想承认,即使她全心投入,相比丹尼尔这个好丈夫,她也不会是个好太太?
她走进厨房坐到桌旁,摊开笔记本,开始准备下午的课。感谢上帝,今天下午是一场演讲,她要做的只是对着一群和她无关的人演说,而不是小班级讲课,面对学生的问题。她把书翻到第二十九篇,那是著名画家多雷为《神曲》绘制的插图,画的是带但丁通过地狱的向导维吉尔痛斥但丁的好奇心。劳拉闻到了咖啡渣的味道,她深吸一口咖啡的芳香,无论如何也想不出来,她要怎么对她的学生谈论这幅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