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章(第3/9页)
厨房里燃点着一盏昏暗的二十瓦的无灯罩电灯,顺着烟熏黑了的天花板横上梁吊下来。妇女们必须面对着有手影的水池子洗涮食具。悦子凭倚在窗际直勾勾地盯视着正在洗涮饭锅的美代的背影。
在那粗糙的褪了色的软棉布腰带下,腰间肌肉灰暗暗地隆起来,不是像马上要下蛋的样子吗?这个健康的姑娘,一次也不曾发生过妊娠的反应。夏季里,美代身穿宽松筒式短袖夏服,可她连剃腋毛都不懂。流大汗的时候,她在人前就将毛巾伸进腋下揩拭……
这腰身像果实般成熟的状况,过去悦子也曾有过的这种弹簧般的曲线条,这种沉甸甸的像装满水的花瓶般的重量感…这一切都是三郎造成的。是这年轻的园丁精心播种、细心栽培的东西。这女人的Rx房同三郎的胸脯汗津津地贴在一起,分不开了,就像被清晨的露珠濡湿了的卷丹花瓣与花瓣静静地紧贴在一起不分离一样。
忽然间,悦子听见弥吉在洗澡间说话的声音。洗澡间紧挨着厨房。三郎在屋外负责烧洗澡水。原来是弥吉在与三郎攀谈。
令人讨厌的沸沸扬扬的澡水声。听起来反而让人感受到弥吉那瘦骨嶙峋的衰老肉体的存在。他那洼陷的锁骨处蓄着热水流不下来。
天花板上回响着弥吉干涸的声音,冲击着三郎。
“三郎。三郎!”
“是,老爷。”
“要节约柴禾啊!从今天起,美代也和你一起人浴吧,早点出来,分开入浴太费时间,少说也得添加一两根柴哪!”
弥吉浴罢,轮到谦辅夫妇,然后是浅子和两个孩子。悦子抽冷子说出她也要入浴,使弥吉惊愕不已。
悦子把身子泡在浴池里,用脚趾尖探了探澡池的栓塞。后边只剩下三郎和美代入浴了。悦子泡在热水里,直泡至脸颊周围,她伸出那只没有缠绷带的胳膊,把澡池的塞子拔掉了。
这种行动没有深奥的道理,也没有目的。
她想:我就是不许三郎和美代一起入浴。
正是这一判断,促使悦子不顾感冒而人浴,并将澡池的塞子拔掉。
讲究浴室的陈设是弥吉惟一的乐趣。他的浴室里备有扁柏木制方形浴池和扁柏帘子,面积四铺席宽。浴池又宽又浅。拔掉塞子,放走池水,听见流水发出小海螺似的鸣声,悦子露出连自己也觉意外的幼稚的满足的微笑,窥视着肮脏得黑乎乎的热水的水底,心想:我到底在干什么啊!这样恶作尉有什么意思呢?不过,孩子们的恶作剧究其原因,自有其正确的道理。因为在孩子们的世界里,要把漠不关心的大人们的注意力吸引到自己的身上来,惟一的计策就是恶作剧。孩子们感到自己被抛弃了。孩子们和单相思的妇女们是栖宿在同样被抛弃的世界里的啊!这样的居民才缺乏同情心,才变得残酷的啊!
热水的表层漂着微小的木屑、脱落的毛发和云母般的肥皂油,缓缓地画着圆圈浮动着。悦子裸露着肩膀,把胳膊横放在浴池边缘上,然后把脸颊紧贴在上面。不大工夫,肩膀和胳膊就不沾水了。
适度的澡水泡暖和了肌肤,在昏暗的无罩电灯下,放射出带着光滑的疲惫的光泽。悦子从脸颊感触到两只光润的胳膊的弹力,感受到莫大的浪费、屈辱和徒劳。
她自语道:浪费、浪费、浪费啊!这温馨的肌肤里充满着的青春的活动,过剩的活力,简直就像观看失明的愚蠢的生物一样,使她感到恼火。
悦子将头发拢起,盘绕起来,用梳子固定。天花板上的水珠偶尔滴落在她的头发和脖颈上,但是,她把脸伏在胳膊上,无意躲闪这凉飕飕的水滴。有时,水滴滴落在她伸出浴池外的缠着绷带的手上,水滴便畅快地渗透进去。
热水缓慢地、极其缓慢地流出了,排水口。触及悦子肌肤的空气和热水的边界,仿佛舔着悦子的肌肤使她发痒似的,从她的肩膀到Rx房,从Rx房到腹下一点点地流了下去,恍如一番纤细的爱抚之后,感到肌肤寒冷,一阵紧似一阵地。这时,她的脊背犹如冰一般。
热水稍微加速旋转,从她的腰部周围渐渐地退了下去……
她想:这就是所谓的死亡,就是死啊!
悦子不由地想呼救,她惊愕地从浴池里站起身来。她这才觉察到赤身****的自己刚才就蹲在放空了水的浴池里。
悦子返回弥吉的房间,在走廊上与美代照面,她爽朗地揶揄似地说:“哟,我忘了,还有你们等着人浴哪。我把洗澡水都放了。对不起。”
美代不明白悦子这番猝然脱口而出的话的含意。她呆立不动,也没有回答,只顾注视着那两片简直毫无血色的颤动着的嘴唇。
这天晚上,悦子发烧,卧床两三天。第三天体温几近正常温度了。所说的第三天,就是十月二十四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