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章(第2/10页)
请不要让他转到传染病医院去吧。请关照一下,让他住进大学附属医院的传染病房吧。先生!……“博士以演绎式的好奇心等待着从悦子的嘴里吐出来的这般老一套的哀诉。
然而,悦子却沉默不语。
“累了吧?”博士说。
“不!”悦子以^们愿意形容的“坚强”的语调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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悦子不害怕感染。她想:这是惟一足以说明自己终于没有受到感染的理由。她回到丈夫身边的椅子上继续编织毛线衣。快到冬天了,她在给丈夫织毛线衣。这房间,上午寒冷。她脱掉一只草鞋,用这只穿着布袜子的脚背,摩挲另一只脚的脚背。
“病已经确诊了吧?”良辅气喘吁吁地操着少年说话般的语调问了一句。
“是啊。”
悦子站起身来,本想用含有水份的药棉湿润一下丈夫那因高烧而起了倒戗刺并裂璺的嘴唇。但是,她没有这样做,却将脸颊贴在丈夫的脸颊上。病人长满胡碴的脸颊,犹如海边的热砂,烫着悦子的脸颊。
“不要紧的。悦子一定能把你的病治好的,不必担心。倘使你死了,我也跟着你死(谁会注意到这种虚伪的誓言呢!悦子不相信作证的第三者,甚至也不相信神这个第三者)…不过,这种事决不会发生的。您一定、一定会痊愈的!”
悦子在丈夫起倒戗刺的嘴唇上疯狂地亲吻。嘴唇不断地传出了宛如地热的热气。悦子的嘴唇滋润着丈夫那像长满刺的蔷薇似的渗出鲜血的嘴唇……良辅的脸,在妻子的脸下挣扎着。
……缠着纱布的门把手动了,门扉微微敞开了。她注意到这一动静,离开了他的身体。护士在门后用眼睛向悦子示意:请她出来一会儿。悦子走到廊道上,只见一个凭倚在窗边上的身穿长裙、上罩毛皮短外套的女人,立在走廊的尽头。
她就是照片上的那个女人。乍看她像个混血儿。她的牙齿完美无暇得像一口假牙,鼻孔像翼的形状。她手持的花束那濡湿了的石腊纸,沾在深红的指甲上。这女人的姿势,有点像用后肢立起走路的野兽,身体不能自由动弹。也许是年近四十,外眼角的小皱纹如隐蔽的伏兵会突然出现似的。她看上去是二十五六岁。
“初次见面!”女人招呼了一声。
她的话音,带点说不清是什么地方的口音。
在悦子看来,糊涂的男人的确会将这女人当作神秘的人物而加以珍视的。就是这女人一直使自己痛苦。对悦子来说,那种痛苦和这种痛苦的实体之间,很难引起瞬间的联想。悦子的痛苦,早已成长为与这种实体无缘的东西(尽管这是一种奇怪的说法),如今成为更具独创性的一种东西了。这女人是被拔掉了的龋齿,再也不使她感到痛苦了。好像治愈了假装的微不足道的病以后又被追面临真正的绝症病人那样,悦子认为这样一个女人就是使自己痛苦的原因,这种想法只能看作是对自己的一种懦怯的马虎的判断。
女人出示了一张男人的名片,说是代表她丈夫前来探视病人的。是悦子丈夫的公司经理的名字。悦子说,病房谢绝会客,不能领她进去。顿时女人的眉宇间掠过了一道阴翳。
“但是,我丈夫嘱咐我亲自来看看病人的病情。”
“我丈夫的病情,已经到了不能会见任何人了。”
“我只求见一面,对我丈夫好有个交待。”
“您先生亲自来的话,我就让他见见。”
“为什么我丈夫能见,我就不能见昵?哪有这种不合情理的事呀?听您的口气,好像在怀疑什么?”
“那么,是不是要我重申一遍谢绝会见任何人,您才心安理得呢?”
“这话有点不太合适了吧,您是太太?是良辅先生的太太?”
“除了我以外,没有哪个女人是管我丈夫叫良辅的。”
“请别这么说。拜托啦,让我见见吧。我恳求您呐。这个,微不足道,请您放在他身边作装饰用吧。”
“谢谢。”
“太太,请让我见见吧。他的病情怎么样昵?不要紧吧?”
“是活是死,谁也不知道。”
这时,悦子的嘲笑对女人的刺激很大。女人忘了检点,盛气地说:“那么,好吧,我随便进去见见。”
“请!只要您不介意,就请便吧!”悦子站在前面,回过头来说。
“您知道我丈夫患的什么病吗?”
“不知道。”
“是伤寒病。”
女人戛然却步,立即变了脸色,嘟喃了一句:“是伤寒?”
她无疑是个无知识的女人。犹如老板娘一听说肺病就作出惊愕的反应一样,她嘴里不停地念叨:吉祥如愿,吉祥如意。这女人很可能还会划十字架呐。贱货!磨磨蹭蹭,什么劲儿嘛?……悦子和蔼地打开了房门。对这女人出乎意料的反应,悦子十分高兴。不仅如此,悦子还将靠近丈夫头部的椅子推到更接近病床,劝女人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