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礼赞(第2/3页)

“要活着!”

依旧是这个词。这个词无处不在。

她顺着围墙奔跑着,看见前面有一个通向邻院的入口,有一个收门票的阿姨被太阳烤得昏昏欲睡,丽娜从她面前溜了过去,在一张长椅上躺下休息,她喘息片刻,开始环顾四周。最近几天,她愈发感觉到疲倦乏力,已经不可能整天整天地逛莫斯科了。总想卧床休息。可她又害怕床褥,她努力想战胜自己,强使自己走啊,走个不停。当她站在广场上,挤在人群中的时候,她多么想大声呼喊:

“人们啊,我的善良人们,我很快就要死去,怎么会死呢?”

地球仪。带着闪闪发亮的环,蓝色的地球仪。天象图,人造卫星轨迹图。丽娜明白了。她这是来到了天文馆。

“天文馆就天文馆吧!反正都无所谓!”她这么想着,走进大厅,买了入场券。解说员讲述了有关陨石、昼夜交替、地球上的四季更迭。参观的孩子们目不转睛地看着人造卫星的模型和火箭。顺着飞檐排列着星座的图形。丽娜看见了与她患的不治之症相同名称的那颗星——巨蟹星座[1]她的心猛然一震,多么荒谬!是谁想出的这个星名?她咬紧牙关向楼上走去,她不知不觉地到了天文馆的圆顶里面了。

坐在那里的人们吃着冰淇淋,把包装纸轻轻地扔到座椅下面,等待着有人来解说。

灯光暗了下来。解说员的声音在大厅里响了起来。他讲着关于宇宙的知识,孩子们在座位上不安地动弹着,嘀嘀咕咕地说着什么。昏暗中看不清解说员的表情,他一再要求听众保持肃静,并且继续讲解着。

天文馆里天空上映出了电影画面:古代学者对世界结构的解释,伽利略、布鲁诺的照片以及阻挡探索真理和科学道路的教权主义者形象一一展现在眼前。

这里,如同在剧院、影院、画廊里一样,表现的内容同样是把那些勇于探索、善于思考的人投入火中焚烧,打断他们的脊骨,锒铛入狱。统治者任何时候都不能容忍那些比他们聪明、比他们勇敢的人。他们挖空心思臆造出了一个词儿:退化者。人们不是去反对战争、灾难和疾病,而是自己助长自己的死亡,数千年来他们使用暴力相互残杀。

在美国,人们说:我们没有进行爆炸,只是爆炸了氢弹的弹头。谢天谢地,幸好仅仅是弹头,如果是氢弹本身爆炸呢?它必然也会引爆其他炸弹。那时世界上最大的城市纽约将不复存在。可能这还只不过是可怕战争的开端,紧接着,一切——笼子里和笼子外面自由的野兽、玻璃柜中的毒蛇、统治者和平民、杀死儿子的沙皇、急忙吃着冰淇淋的孩子们——都将化为灰烬。他们怎么会突然消失了呢?哪里去了?没有人能够,也没有人愿意回答这个问题。

人们喜欢目睹死亡,但不喜欢去思考死亡。

天文馆里的天空上天体在移动,那是太阳。太阳赐给万物以生命。太阳沿玩具一样的天空滚动,在玩具一样的莫斯科上方高悬,而太阳本身却也像玩具似的。太阳沉落在齿状的房檐后面了。大厅里一片黑暗,闷热。丽娜用报纸扇着风,她在猜测究竟在这闷热的大厅里还要坐多长时间?

忽然,大厅圆顶上空繁星闪烁,这些星辰与她平时在外面天空上看到的一模一样。高空的什么地方响起了音乐。乐声飘荡,传送到远方。

丽娜不止一次听过这只乐曲,她知道这是柴可夫斯基的作品,就在这一瞬间,她看见了仙境中的天鹅和扼杀她们的恶魔。不,这部作品不是为了天鹅之死而写的。那么,它刻意表现的是什么呢?它是歌颂繁星的乐曲,它是歌颂生命永恒的乐曲。这乐曲宛如光亮,在遥远天际响起,飞到这里,飘向丽娜。这乐曲遨游了很久很久,也许,比星光还要久长。

群星闪耀、群星放射光芒。群星不可悉数,群星终古不息。乐声激越,响彻四方,向天空升腾,越飞越高,越飞越高。在星空之下诞生的人们向碧空带去他们的问候,赞美了永恒的生命和地球上的万物。

星星啊,永恒的星星,你们是这般遥远,又是这般相近!难道有什么力量能够毁灭你们,遮挡住天空的光辉吗? 没有!没有这种力量,将来也不会有!人们不愿意,也不可能愿意星星在他们眼前泯灭消逝。

乐声响遍苍穹,它冲向相距最远的那颗星,震撼着广袤无垠的大地。

丽娜真想纵身跳起,放开喉咙高喊:“人们、星星、天空,我多么爱你们啊!”

她举起双手,从座位上站起来,她全身竭力向上伸展,并且反复祈祷:

“活下去!活下去!”

在她的头顶上奏起音乐,乐声高亢,昂扬。那是生命礼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