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冰山(第2/3页)

不过既然是表扬报纸,总还是愉快的。而更加愉快的是,当讲的不是《劳动真理报》,而是“马卡尔采夫的报纸”时,尽管在最后一版上印着冷冰冰的三个字“编委会”。他认为,报纸是他的,不都在说“图波列夫飞机”吗?马卡尔采夫爱自己的报纸,为错误而难过,并从来不认为,是他犯的错。当报告报纸的情况或者汇报时,他本人会说:不是《劳动真理报》,而是“我们的集体”。

他心情愉快地来到了编辑部。安涅奇卡把有点潮湿的版样分别摊开放在他的桌子上,仔细地把下面的纸边向上卷起来。他从上面开始看,因此袖口可能蹭上黑墨。他从口袋里掏出眼镜,浏览了版面,站了起来,捏住它们的边缘好不弄脏手。负责这一期的是责任秘书波利修克,于是马卡尔采夫拿着版样亲自去了他那里。他与秘书讨论了第一版的一系列重新安排,问清楚了第三版空白地方的内容将是什么,询问了卢日尼基体育场比赛的比分,为这场比赛留出了空白的一行,他吩咐给《美国:贫困与眼泪》这篇文章想出一个更新颖的标题来。

文章立刻被叫做了《美国:无权的苦海》。伊戈尔·伊万诺维奇皱了下眉头,但挥了下手后就到各处检查去了。值班人员在工作,其他人准备回家,尽管工作日还没有结束。马卡尔采夫认为,新闻工作是创造性事业。不想或者不善于工作的人就是在最严格的制度下也不会工作的。他要求的是自觉的奉献,即贡献出创造的原料,而不是在编辑部从头到尾的磨洋工。此外,劳动纪律是编辑部主任卡申管的,而不是主编关心的事。

又过了半小时马卡尔采夫突然穿上衣服向电梯走去。

“您今天怎么这么早啊?”廖沙惊讶道,他穿过小街心花园把车开到了大道上。

“你认为我连私生活都不能有吗?”

德沃叶尼诺夫猛地减小了油门,把视线从道路上移开。

“那要送您去哪儿?”

“回家,廖沙,回家……”领导笑了笑。“我的私生活,老弟,在家里……”

主编没有兴致胡说八道,所以廖沙没有做声。马卡尔采夫在想,今天总算要跟儿子谈谈了。妻子早就请求了,但是他和鲍里斯怎么也碰不上面。在父亲早一些回家的那些难得的日子里,儿子半夜后才回来睡觉。

现在他人也不在。马卡尔采夫一个人吃的晚饭。

吉娜仿效母亲,晚上不再吃东西了,为的是保持体形。她坐着看丈夫吃饭。马卡尔采夫在内心深处甚至高兴的是,鲍里斯又不在并且话谈不成了。他们闹别扭了,尽管父亲努力不表现出这一点来。

1939年伊戈尔·伊万诺维奇从德国带回来一台“奥林匹亚-艾利塔”牌打字机,是专门为帝国各办公室小批量生产的。马卡尔采夫从不用打字机打东西,但是它永远放在家里的书桌旁边。战争初期他把它藏了起来,那时他改了名字。伊戈尔害怕,法西斯的打字机会成为罪证。而战后他找到了它并重新带回了家。不久前他突然想起——要把一份文件草案中的一行补打上去——但是没有找到。打字机在哪儿呢?原来是鲍里斯把打字机送去了寄卖商店。

“为什么?”

“你要它有什么用?”

“你的父亲是记者!”

“它浑身都是油——你买了后就没打开过!”

“你要钱的话我会给的。要知道这是我唯一宝贵的东西。”

“别抱怨了。你什么宝贵的也没有!”

解释什么已经不可能了。父亲找不到令人信服的话,他一会儿像对待孩子一样,一会儿发火,儿子也每次都溜开了。鲍里斯留了一头齐肩的长发,长到下巴的稀疏的小胡子,穿着不知是谁和怎么缝制的裤子,而他的举止是剑客和盗贼的杂烩。他回家总是带着一身酒气。在自己的房间无论什么时间,都把立体声根德录音机开到最大声,有时还把电吉他接到上面,乱弹并唱加里奇的歌曲,在维索茨基歌曲的伴奏下喊破嗓子。

伊戈尔·伊万诺维奇已经满足于谈话不会进行的事实了,重新调整了思路。他准备打两三个必要的电话后就躺下。然后就是躺着看天花板。

这时鲍勃13出现了。没有打招呼他便推开了客厅的门,匆匆地瞥了一眼父亲,把印有SABENA字样的长背带的蓝色包扔在了走廊里的衣架下面,然后就去了自己的房间。

“我们好久没见面了。”父亲在他身后嘟哝了一句。

儿子没有回答,没有停下脚步,消失了。马卡尔采夫没有受到过世上任何人,甚至是领导人这样蛮横无理的对待。但是他忍住了,没有叫喊,他站起来稍稍打开了儿子房间的门。轰鸣声把他震得耳朵发聋:鲍里斯已经放上磁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