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第3/9页)

他很快就克服了自己的失望。这是质量,他理解到。这是学术。他让自己沉浸在中世纪吟游诗人的浩瀚书卷里,用功之深正如早年投注于托马斯·曼身上的精力。第一个学期结束时,他已是热衷中世纪与古高地德文的学生了。

第二学期结束时,他已能在学院的酒吧吟咏《希尔德布兰特之歌》(Hildebrandsiied,用古高地行语写成的日耳曼英雄史诗,叙述父子为荣誉而决斗的故事,现仅存残篇),唱诵乌尔菲拉主教(Ulfila,约311-382,德国传教士,首创歌特语字母,并翻译《圣经),为德语世界首部《圣经》译本)的歌特语《圣经》译本,取悦他那群庄重有礼的朝臣。

第三学期中,他突然沉醉于比较与推定语言学的高蹈派(19世纪中叶的法国诗派,讲究韵律与形式之美)领域,让年轻的创造力可以恣意发挥。在发现自己一时之间转向危险的17世纪现代主义时,他很乐于写出二十页对傲慢的格里美尔斯豪森的批评报告,说诗人以凡夫俗子的道德训诫斯伤了他的作品,也让他在“三十年战争”中为两方作战的正当性荡然无存(“三十年战争”始于1618年,终于1648年,是一场欧洲范围内的国际战争,导因于波希米亚王位继承问题,天主教与新教的斗争,以日耳曼为主战场,牵涉到法国、瑞典、丹麦等多国,战后签订《威斯特伐利亚合约》,正式开启近代欧洲的主权国家体系。格里美尔斯豪森十岁时遭雇佣兵绑架,被迫投身军旅,在“三十年战争”中为不同的国家征战,《痴儿西木传》一书亦反映身为日耳曼人置身战火的无奈与悲情)。最后更使出致命一击,直指格里美尔斯豪森对假名的迷恋令人怀疑他的作者身份。

我应该永远留在这里,他下定决心。我应该成为指导教授,成为我门生的英雄。为了一酬壮志,他开始变得有选择性的口吃,带着自我牺牲的无私微笑,夜里靠着雀巢咖啡提神在书桌前坐上好几个小时。晨光降临时,他鼓起勇气不刮胡子下楼,让每个人都可以看见熬夜苦读在他热切的脸上刻画的皱纹。就在这样的一个早晨,他很诧异地发现一箱波特葡萄酒等待着他,还附上了法律教授瑞吉尔斯的一封短笺。

亲爱的皮姆先生:昨天,先生,哈洛德送来礼物并附令尊雅函。令尊显然误以为你是我的学生。虽然我一向难以抗拒美意,但我想令尊的谢忱或应归手现代语文学院的同事,因为就我自资深导师处获悉,你正修读德文。

大半天的时间皮姆都不知道如何自处。他翻起衣领,愁云惨雾地在基督教会草地徘徊,怕被逮捕而翘掉导师课,写信给在伦敦慈善机构当义务秘书的贝琳达。中午,他坐在黑漆漆的电影院里。傍晚,仍然深陷绝望的他背起罪恶的包裹到贝里亚尔学院,决定对赛芬顿,鲍伊坦白一切。

但等他抵达之后,却想出了一个好的故事。

“默顿学院的—个阔佬想要我和他上床。”

他抗议说,恰到好处的愤慨语气是他一路练习到大门口的。

“他送我—大箱恶魔哈利葡萄酒,想收买我。”

如果赛芬顿·鲍伊对他的话有任何怀疑,也没表现出来。他们两人一起抬着那箱酒到格里狄隆俱乐部,六个人开怀畅饮,不断为皮姆保住童贞而干杯,直到天亮。假期来临时,他在沃特福德的店家找到一份销售地毯的工作。他告诉瑞克他去做律师的假期工读,与他到瑞士去参加的假日研讨会一样。瑞克长达五页的回信警告他留意那些不切实际的知识分子,并附上后来被退票的五十镑支票。

一整个夏季学期都奉献给女人了。皮姆从未如此深陷爱河。他对遇见的每一个女孩献上爱意,急着想克服自认为女生对他所抱持的负面看法。

在隐秘的咖啡馆里,在公园的长椅上,或在阳光灿烂的午后漫步在伊希斯(lsis,埃及女神,主司丰饶)旁,皮姆握住她们的手,凝视她们迷惑的眼睛,倾诉一切他曾梦想听见的话。如果今天与某人在一起觉得不顺心,他便保证明天和另一个在一起会更好,因为年龄,智识与他相当的女生对他而言是很新奇的,但一旦她们不甘于从属的地位,他就惊慌失措。如果和所有的女孩在一起都觉得不顺心,他便写信给贝琳达,因为她向来不吝回信。

他的情话从不重复;他不是个愤世嫉俗的人。他对一个女孩谈起他重回瑞士舞台的野心,因为他在那里曾轻松的功成名就。她应该学德语,跟他一起去,他说;他们可以一起演出。对另一个女孩,他说自己是个庸碌的诗人,描述自己在残暴的瑞士警方手中遭受虐待。

“但我还以为他们非常中立,而且人道!”她大叫,他描述自己越过边界到奥地利之前所受的折磨,令她心惊胆战。